夜色在中田晉二的默許下,順利返回城內。
他在仔細觀察身後沒有尾巴盯梢後,順道去了一趟“洪陽書齋”,把自己和日本人見面的原委,以及戴笠一周內抵達洛邑,日本人打聽馬蹄金情況的前前後後,詳細報告了曾雲峰。
曾雲峰略加思索,當即決定:“繼續打聽,如有新的進展,及時聯系。”
“好。”
“還有,如果日本人想要拉攏你,你可以嘗試跟他們接觸,前提是注意安全,保證自己身份不被對方察覺。”曾雲峰又交代。
“放心,我會小心。時間不早,我要回特務處了。”夜色掃視一下四周,晃晃悠悠從人最多的地方穿過,走出書店。
回到坐落中北大街7號特務處三科時,天色已黑。
夜色推開辦公室大門,在黑漆漆的空間裡看見一個小小的、紅色亮點。
李大斌窩在沙發裡,兩條腿架在茶幾上,陷入沉思,對夜色的出現毫無察覺。
這幾天,李大斌內心鬥爭劇烈。
他不是處長王進一的心腹嫡系,按照慣例,這次能帶來功勞和成績的行動事後基本沒他什麽事,所以他參與時的表現表面積極,暗中消極。
但長久以往,終究不是回事。
和他同期的同學,要麽沙場立功,功成名就,雄霸一方;要麽解甲歸田,依靠昔日的勢力,變身老板或地主,光宗耀祖。
最差的,直接喪命戰場,一命嗚呼,一了百了。
像他,不上不下,不紅不黑,推在人前無人識,埋在人堆無人問,自己委屈、憋屈。
回家吧,老婆天天嘮叨。
隔壁王太太收了一條下屬送的金項鏈,對面的趙夫人不知用什麽錢買了一套老宅子。
隻有老李家,敲著鑼、打著鼓滿大街嚷嚷,自己家住在那條胡同那個門洞,最終敲門的人一個沒有。
“窩囊廢!”李太太隻要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肯定賞給李大斌這三個字。
“呸!”李大斌閉著眼在黑暗中吐掉嘴角只剩一個屁股的煙頭,頭一歪,打了一呵欠。
夜色悄悄退到門外,拉上門,抬腳在地面由輕到重走了幾步,然後大大咧咧推開門。
“科長?您還沒回家?”夜色的意外,成功替上司掩飾了他的落寞。
“不聽到你的消息不放心,怎麽樣?”李大斌揉著太陽穴,信口開河。
“祖師爺我還沒找到,不過我被一個叫中田晉二的日本人劫持到了城外,聽到一個意外的消息。”
夜色開了辦公室的燈,回頭觀察走廊,空無一人。
他走進門,反身鎖上門,走到李大斌對面,坐下。
“什麽消息?”李大斌沒動姿勢,雙眼緊閉,疲憊而散漫。
“戴處長一周內要來洛邑。”夜色說出這個後果不蒂於一顆炸彈的消息。
“什麽?”李大斌嗖的一下睜開眼,後躺的身子一震,瞬間挺直。
夜色一五一十匯報了自己今天的收獲,尤其是關於他們老大戴處長的行蹤,他基本全盤套用中田晉二的原話。
李大斌沒有馬上接話,略加思索,用了幾個詞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馬蹄、馬蹄金、祖師爺、中田晉二、戴老板、國難會議、整肅內部。”
“科長高見,”夜色恭維。
李大斌嗖地一聲站起來,緩慢走到辦公室中間空曠的地方,一聲不吭,來回踱步。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
李大斌衝著夜色隻說了一句話:“在這裡等我。” 人就消失在辦公室門外,不知去向。
李大斌沒出特務處院門,他直接去了處座王進一位於院內東頭獨門獨院的住宅。
王進一自從到任洛邑城,就把自己的家安在了特務處院落內,美名其曰辦公方便,他內心還有一層意思,這裡最安全。
經過哨兵稟報,李大斌見到正在書房裡看書的王進一。
“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王進一放下書本,不鹹不淡的問。
“我手下剛剛得到消息,戴處長一周之後抵達洛邑。”李大斌開門見山。
“你的情報來源?”王進一的震驚和懷疑,證實一點,他不知道這個消息。
“日本人。”李大斌垂頭喪氣。
“黨國不幸!”王進一咬牙。
李大斌歎息。
“他來幹什麽?”王進一警惕的問。
“國難會議即將召開,戴處長來洛邑,是為清除異己,維護團結,鞏固力量,效忠校長。”李大斌把夜色的原話適當做了改變。
王進一默不作聲。
半晌,他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他和李大斌雖然不是對手,也談不上密切,至少有油水的行動他不會讓李大斌出頭露臉,在他心中,冷落、無視李大斌是常態。
所以,李大斌的舉動,有違常規。
“我希望處座在關鍵時刻拉我一把,我同樣會幫處座度過難關。”李大斌在辦公室裡轉了半個小時,想的就是這些。
“怎麽講?”王進一冷冷的問。
“南昌特務處處長一周前殉職,我想補上這個缺,希望處座能幫我在鄭乾事面前美言。”李大斌終於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手下獲取這個消息的代價是,把他在夜魅聽到的舞女臨死前說的話告訴日本人。並且,據我手下透露,日本人有意拉攏他,處座何不趁著這個機會,讓我手下成為日本人安插在我們中間的一顆暗子,為處座所用,在戴老板抵洛之前,弄清馬蹄金事件的詳細內容,做為給戴處長的禮物。”
李大斌說完看著王進一。
王進一右手肘部頂著桌面,手指在雙眉之間揉搓。
“還有呢?”他緩慢的問。
“汪院長的主張盡人皆知,臨時政府搬遷洛邑,日軍南下迅速,洛邑日後的政治、戰略地位顯而易見,處座如果手裡有了這枚暗子,不愁不為戴處長立功。”
李大斌沒有明說,實際上在暗示王進一,到了他改換山頭的時候了。
“那你呢?”王進一反問李大斌。
南昌是鄭乾事的地盤,在那裡任職的人,無一例外不被打上鄭乾事的標簽。
“我,先過了這一關再說,日後可能還需要處座再拉我一把。”李大斌苦笑。
跨過從科長到處長的這道最艱難的坎,身份、地位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語。
李大斌必須抓住戴笠來洛邑這個難得的機會。
他和王進一的交易,隻有這時才能進行。
“下一步該怎麽辦?”王進一接受了李大斌的建議。
“我推薦夜色進入二科。”李大斌說出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