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敢說了?”焦君牟逼問。
夜色坐在一邊,看戲。
這場戲,有點逼宮的味道。
焦君牟知道,薑京知道,劉福壽知道,現在自己也知道。
幾個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偏裝作不知道,逼問唯一一個傻子一樣的當事人。
林立國臉上流出豆大的汗珠。
面對特務處一直懷疑他的人,一戰區他想要投靠的人,他該怎麽回答?能怎麽回答?
答案一目了然。
“是我爹。”林立國閉著眼,破口而出。
“你爹?”三張嘴裡一起發出同一個聲音。
焦君牟故做錯愕。
薑京難以相信。
劉福壽暗中竊喜。
三種心態就像他們的為人。
夜色挺身而出:“各位長官,你們別著急,林組長奔波數日,殺敵立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至少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行麽?”
他的話,出乎林立國意料。
這時,他不該落井下石,以報復自己對他的刻薄和背叛?
在場的三個人聽了夜色的話,誰也沒先表態。
薑京和劉福壽無官一身輕,站在一邊等著看笑話。
焦君牟心有不甘,卻不能當面駁了夜色的面子。
於情於理,夜色的提議沒有錯。
“你說說看到底怎麽回事?”焦君牟繼續拍桌子。
該有的威嚴,他要保持。
況且,這次是除掉林立國最好的機會,他絕不會錯過。
“我也不知道,我除掉鬼子據點返程途中,接到薑團長的信,我以為是焦大隊長讓薑團長送的,拿到信後立刻返回,除掉了五個,最後一個是我爹,我不相信他是漢奸,我需要證據,有證據才能讓我信服。”
林立國最想說的是,即便有證據,你們能不能看在我為黨國出生入死的份上,放過我爹呢?
這句話,含在他的嘴裡快要含化了,他也不敢說出來。
“證據是麽?有,一戰區的人搜集到的,你看看,對了,這些還是薑團長給我的。”焦君牟繞道辦公桌後面,拉開中間抽屜,拿出一個信封。
他也會挑撥。
“薑團長?”林立國惡狠狠盯著薑京。
薑京無辜一笑:“林組長,一戰區在花園口決堤後,就開始著手收集漢奸情報,這些,都是程長官親自交辦的,身為下屬,理當聽從上面的命令,況且,如果林組長的家人沒乾過禍國殃民的事,自然也不會上了程長官的黑名單,你說是不是?”
林立國咬著牙,接過信封打開。
信紙上的記錄很詳細,細到每一件事發生在什麽時候,詳細經過,證明人是誰,後果怎樣,清清楚楚,無法辯駁。
七頁紙上記載的二十五件事,按照林立國的做法,足以讓林家被滅門十次。
“林組長,看完沒?證據可否信服?”焦君牟屁股靠坐在桌子邊,雙手抱在胸前。
薑京交給他這個證據時,他已經看過,哪裡還需要信服不信服的,整個就是把人直接整死的那種證據。
“焦大隊長,薑團長,劉團副,這?我?我爹不可能做這種事。你們能不能放過他?算我求求你們。”
焦君牟還沒接話,薑京卻開先開口了:“這個嗎,其實我和老劉倒沒什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主要看焦大隊長的意思了。”
這句話瞬間把焦君牟推到風頭浪尖上。
林立國帶著熱切希望的眼睛死死盯著焦君牟。
薑京和劉福壽歪坐沙發上,奸詐的笑。
殺,加速林立國和焦君牟的內訌,兩人坐收漁翁之利。
不殺,他們就有借口向程長官匯報焦君牟徇私舞弊,
包庇屬下,借機拿掉他的大長隊長職務,怎麽辦對焦君牟都是致命打擊。“媽了個巴子的,你們兩個行啊,看我怎們收拾你們。”焦君牟心中暗生殺機。
焦君牟微微一笑,抬手把手裡的信封扔進薑京懷裡,很有內涵的說:“薑團長,從現在開始本大隊長把程長官交辦的鋤奸任務全權交由你負責,希望你按照程長官的命令認真辦事,不放過一個漢奸,不錯殺一個好人,事成之後,本大隊長論功行賞。”
說完這些話,焦君牟不等別人說話,邁開大步走出辦公室。
他是這裡的長官,他交代的事就是命令。
兩難的事,從現在開始,是薑京的事了,與他無關。
林立國瞬間看到希望。
他立刻坐在薑京身邊,拚命的哀求:“薑團長,求你了,只要你高抬貴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薑京慢條斯理的打斷了:“我說林組長,你怎麽還沒明白,你也看見了,任務是焦大隊長交給我的,我真的很為難。但是,我對你,你和我,咱們什麽關系,對吧,我從沒有為難你的意思,只要焦大隊長不追究,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他推開林立國放在他膝蓋上的雙手,起立後整理一下衣服,走出焦君牟的辦公室。
劉福壽一看人都散了,衝著林立國打聲招呼,也溜了。
偌大的辦公室內,只有夜色關切的看著林立國。
“老林,”
“別在這裡貓哭耗子,我不用你憐憫。”
“老林,”
“我說了我不用你同情。”
夜色耐心的第三次叫。
他號住了林立國的脈,這樣叫下去只會讓林立國更加盛怒,然後他順水推舟的被林立國趕出去,或者林立國自己走。
夜色的第四聲剛剛出口,林立國如他所料,甩門而去。
馮陽和李泉從外面跑進來,連聲問:“頭,到底出什麽事了?一個個都黑著臉出去的。”
“李泉,你在路上發現林組長奇怪的地方沒?”夜色問。
“發現了。”
“確切麽?”夜色這句話純屬廢話,他要做個姿態給別人看。
“確切。”
“你倆這兩天盯著林組長點沒別讓他乾傻事。”夜色交代。
他倆能看得住林立國,那叫奇跡,這也是夜色給別人看的姿態。
他不計前嫌,大人不記小人過。
“是,”兩個人感動的回答。
離開夜色後,李泉有點替夜色抱屈:“林組長不知為什麽,以前跟老大關系多好,現在非要跟他對著乾,可惜老大這麽好的人,換成我,就不一定了。”
馮陽接腔:“我也一樣。”
當晚,林立國又去找焦君牟,焦君牟借口有事,根本不見他。
林立國被幾個各懷心腹事的家夥逼到了絕路上。
幾天后,薑京正式找林立國談話:“你的事辦的怎麽樣了?我找各種借口脫了好幾天,實在再也拖不下去了。”
林立國搖頭,氣餒地說:“我找或者焦君牟,他根本不見我,薑團長,求你給我出個主意行不行?或者你能不能替我跟上面的人打個招呼,需要疏通的話我出銀子,金條也行。”
他就是豁了血本,也要保住自己的家。
薑京歎口氣,說:“老林,我能替你疏通的話,早就去了,自己人說什麽金條銀子真的見外了。但是,中間最大的麻煩是你們的焦長官,你也知道,我和他關系不怎麽好,我估計我越替你說話他越反對,我真的沒辦法。”
他情真意切的表演,把林立國對焦君牟的恨激發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這個節骨點上,要是焦君牟不在,或者出點事你就自由了,你說誰不是?哈哈哈,玩笑,玩笑。”薑京眼角瞥向林立國,開玩笑似的說。
不在或者沒了?
林立國愣愣的看著薑京,心裡開始捉摸他的話。
當晚,林立國獨自一人走到二團營地外面的花滿街借酒澆愁。
花滿街是一條因為二團駐地應運而生的街道,不管走到哪裡,草搭的木建的還是磚壘的,門口都有幾個女子穿的花枝招展,迎風而立,擺著手裡的小手絹,紅豔豔的小嘴叫著哥哥,勾引男人進去。
林立國心事重重的走著,走到他不想走的時候,邁步進了路邊一間屋子。
屋子裡面,幾個女子正在聊天,看見客人進來,全都湧過去,這個叫哥哥,那個叫大爺,爭相恐後向林立國獻媚。
“酒。”林立國隻說了一個字。
幾個女人四散開去,爭相拿酒。
“菜。”林立國又說出一個字。
那就回來的女人圍著他問:“大爺、哥哥,想吃什麽菜?”
心煩惱怒的林立國拍的拍響桌子,怒斥:“隨便,什麽都行。”
幾個女人嚇得散開。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端著一個木盤,上面放了四盤菜,一聲不響走到林立國面前放下。
林立國一聲不響,抓起酒杯開始倒酒,哪知端菜的女人不請自來,坐在他的對面,喝的比他還凶。
一對素不相識的男女發瘋一般拚酒。
“你是誰?”林立國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問。
“你知道我是誰幹嘛?說不定明天我就是死人了。”女人紅撲撲的臉上帶著傻笑,舉著酒杯的手在空中毫無節製的晃動。
“死屍?為什麽?”林立國右手食指點住女人的眉心。
“報仇啊,這裡有個人殺了我爹,我要殺了他。”女人肆無忌憚的喊道。
林立國繃著臉教她:“笨了吧你,殺人哪有大喊大叫的,要偷偷摸摸才行。”
“對啊,不過,那個人殺我爹的時候就是大喊大叫去殺的,我學他不行麽?”女人看起來就真的喝多了,完全失去了理智。
“為什麽殺你爹?”林立國深有感觸。
“他說我爹是漢奸,我爹平常連螞蟻都不敢踩,嗚嗚嗚。”女孩放聲大哭。
“NND,這人是誰我幫你殺了他。”林立國聽到漢奸兩個字,心頭怒火騰的一聲點燃。
他和她同病相憐。
“那個人是當兵的,還是個大官,你惹不起,千萬別因為我的事牽連你。”女人擺著手,阻止林立國抽風。
林立國抓起桌子上的酒壇狠狠砸在地上,當場發飆:“什麽特麽的大官,勞資誰都不怕,說,那人是誰?”
女人學著他的樣子,同樣摔了一個酒壇,右手衝天指著罵:“一個姓焦的大混蛋,老娘要是抓到他,千刀萬剮了他,再把他的腦袋當球踢。”
“姓焦?真巧,我的仇人也姓焦,你的叫焦什麽?”林立國追問。
女人義薄雲天的說:“別問我的叫什麽,我反正不想活了,非殺了他不可,但我不想牽連你,你是好人。你要是也殺你的仇人話,咱們各殺各的,殺完了再說名字,好不好?”
“好啊,我就喜歡像你這種人,咱們就各殺各的,殺完了再說。”
林立國舉起手掌,著女人擊掌約定。
而後,兩人繼續喝酒,不知不覺中滾到了一張床上。
第二天中午,林立國宿醉醒來,發現自己懷裡抱著一個同樣宿醉的女人,他恍惚中回憶起昨晚的事。
“喂,醒醒。”他想確定昨天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女人伸手撥開擋在臉上雜亂的發絲,驚恐的看著林立國,問:“我昨天說什麽錯話沒?”
林立國瞪眼問:“殺人的話?”
女人愣愣的點頭。
“說了。”林立國確定的回答。
女人慌亂的哀求:“你當我沒說過,還有出去不能告訴別人,要是被我仇人知道了,我以後就很難找到機會了。”
“你說咱們各殺各的,我出去說什麽說。”林立國欣賞女人的勇敢。
“你也去殺?”女人不相信的問。
林立國對天發誓:“廢話,你個女人都敢殺仇人,我個大老爺們要是說個怕字,我就不是男人!”
“好,咱們約好,殺了仇人之後還在這裡見面。”
女人再次舉起手掌,和林立國擊掌。
此時,林立國徹底下定決心,擇機殺死焦君牟,替自己家人鏟除最大的隱患。
“頭,這兩天我覺得林組長不太對勁,神秘兮兮的,還經常跟在焦大隊長身後,不知道他到底相幹什麽?”馮陽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夜色。
夜色拍著馮陽肩膀說:“還有什麽?林組長肯定是想趁著沒人找機會求焦大隊長放過他爹,你想啊,這種求人的事他能當著眾人的面說麽?”
“肯定不能。”馮陽搖腦袋。
“你這麽一說,我覺得我想的欠妥當。你還是別跟著了,萬一耽誤林組長的事,不好。”夜色自責道。
“對,我還是別跟著了。”馮陽覺得夜色每句話說的都有道理。
從這天起,馮陽和李泉對林立國的跟蹤徹底取消。
周末,薑京在營區內看見林立國,特意勸慰他:“老林,這幾天心情還好吧?對了,今晚焦大隊長出去如意茶樓見一個朋友。他出去了,你好好放松放松,想喝酒去喝酒,想幹什麽幹什麽,別太緊張了啊。”
林立國點點頭:“謝謝薑團長關心,那我就早點睡了。”
“不錯,睡覺也是放松,我就不到擾你了。”薑京哼著小曲走出營區。
林立國立刻回到自己宿舍,做好一切準備。
下午,他懷揣手槍,早早來到如意茶樓,走進正對著大門的一個雅間,微開著門,觀察大門進進出出的客人。
晚上七點,焦君牟一人走進茶館,進了一個雅間。
林立國略微遲疑片刻,舉槍走近那個雅間。
推開門,他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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