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莘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及,看似若有若無、無關緊要,但在夜色敏銳的意識中,卻是個關鍵性的開始。
抽繭剝絲,或許可以真相大白。
只是,夜色並沒有太高興,甚至有些悵然若失。
他盯著花容失色、狼狽不堪的石心然,心疼不已是真的。
一個女孩子,而且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身陷囹圄,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苦難和折磨,時時刻刻困擾著他,讓他憂心忡忡。
但他真的見到被關押的石心然後,她和沈慧之間的差距一眼就能看出來。
沈慧的堅貞不屈是以發自內心的無所不勝的強大精神力量為支撐,任何人、任何外力無法摧垮的存在。
那種存在,從她蔑視對手的眼神中看的一清二楚,毋庸置疑。
作為她的戰友,讓他放心,安心。
而石心然對榮輝的崇拜和好感是源於現實和理想的衝動和盲目,是對苦悶生活的發泄和不滿。
她的內在,真善美,誰也不能否定。
但她的意志,沒有經歷戰火的熏陶,生死的考驗,矢志不渝精神的磨煉。
她不是叛徒,不是投降者,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兩者之間,有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夜色在這一刻,終於放下了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沉甸甸的石頭。
石心然是一朵溫室小花,需要能呵護她一帆風順成長的沃土。
他倆,到底不是同路人。
夜色歎了一口氣,伸出手,穿過窺視孔,擦了擦石心然臉上的淚水,安慰道:“別著急,你哥哥在想辦法,我也在想想辦法,我們會盡快把你從這裡救出去。”
石心然慘淡的小臉上露出強烈的渴望:“夜大哥,告訴我哥哥,快點,快點把我從這可怕的地方弄出去。”
“你放心。”夜色鄭重保證。
同一時刻。
和同事神聊的劉大成被一個走進值班室的警察叫出去。
“劉探長,局長請你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劉大成後腦杓發涼。
他抓住對方肩膀,語氣失態:“什麽事?”
對方驚詫的看了他一眼,甩開抓自己的手,搖頭道:‘我怎麽知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麽。’
說完這句話,對方走了。
剩下劉大成一個人站在原地,心臟劇烈跳動。
在他帶著特色偷偷會見石心然的時候找他,又是下班之後這麽久的時候,八成案發了。
硬著頭皮,劉大成敲門走進局長嚴喬中辦公室。
嚴喬中為人和他的姓一樣,嚴厲、、強硬。
“局長好,這麽晚了還沒回家?您這是為了治安穩定拚了!”劉大成討好的說,像溫順的小貓。
嚴喬中抬眼看了一下,狠勁拍了一下桌子。
“啪!”
手掌和桌面的巨大撞擊聲在寂靜無聲的深夜格外刺耳。
劉大成捂住嘴巴,堵住自己差點叫出口的驚呼。
“劉大成,說,誰給你的膽子,私自放人進入監獄見人?”嚴喬中果然是有備而來。
劉大成垂頭喪氣的回答:“局長,是特務處一科科長夜色。”
他小眼擠咕幾下,裝瘋賣傻:“您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前任章局長要求,夜科長的事盡量滿足他,我對局長的話堅決執行,所以就成習慣了。”
劉大成暗想:“章局長死了,你嚴局長有本事到閻羅殿找他問問是真是假。能問來,我佩服你。”
嚴喬中第二次拍響了桌子:“劉大成,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現在的局長是誰?”
劉大成犯了忌諱。
“是是是,
卑職眼拙。”劉大成唯唯諾諾的回答。眼拙個屁!勞資的眼比放大鏡還厲害。
要不是為了蒙混過關,我編這個瞎話幹嘛?
忌諱?”
劉大成的如意算盤撥的劈劈啪啪的響。
嚴喬中盯著劉大成看了一陣子。
他是空降到警察局的人,對這裡的老人不能全部相信,也不能全部否定,他需要時間培養自己的嫡系。
像劉大成這樣的老油條、中堅力量,放任一天是一天,只要不妨礙他的大事,他基本不會招惹他,反而會對他很好,好到這種人徹底麻痹了,最後要麽在囂張忘形中被大快人心的鏟除掉,要麽在好到發膩的感動中被同化或收買,變成順從他的哈巴狗。
嚴喬中突然哈哈大笑:“劉探長,你說的有道理,像夜色這種角色,警局還是以不惹他微妙。”
“是是是,局長高見。”劉大成百分之百讚成這種觀點。
夜色的陰險狡詐,不是誰都知道的。
“不過,畢竟牽連人命案,你以後務必小心,萬一人犯因為私自和人見面發生意外,咱們抖摟不清關系。”嚴喬中知道該說什麽。
他主管治安這麽多年,不是白乾的。
說中一條要害,足矣。
“那是,這點您放心,您想想,一個警備司令部軍法處處長的妹妹,放在大好人生不享受,而去幹尋短見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劉大成不傻,他對一些事有自己的看法和分析。
“說得好,”嚴喬中對劉大成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觀。
劉大成,有可用之處。
“夜色出來沒?”嚴喬中回到原來的問題上。
“還沒有,我、我回來尿泡尿,正準備回去,就被您叫來了。”劉大成撒了一謊。
“去吧,把人攆走,但還不能讓他知道我的態度,明白麽?”嚴喬中給自己留了一個當好人的機會。
特務處的人,不是軟柿子。
“那是當然,您放心,我現在回去讓他滾。”
嚴喬中不在說話,揮揮手攆走劉大成。
屋內沒有別人,他靠坐椅背上,閉上眼,思索下一步行動。
終於,嚴喬中做出決定。
睜開眼,看向對面牆上的鍾表,十點半。
這個時間點,石守成不會睡覺。
他抓起電話,衝著接線員低沉的說:“給我接警備司令部軍法處石守成石處長家。”
電話很快接通,一個男人接聽了電話。
“是石處長麽?”嚴喬中把握十足。
石家只有一個男人,這麽晚接電話的人,非石守成沒有別人。
“是,”對方的回答印證了嚴喬中的判斷。
“我是警察局長嚴喬中。”
說完這句話,嚴喬中沉默。
石守成,會比他更著急了解這個電話的目的。
嚴喬中喜歡揣測石守成低頭的模樣。
“你好,嚴局長,這麽晚打電話肯定有事,開門見山的說,我這裡一切好談。”石守成的姿態如料想般謙和而卑微。
嚴喬中嘿嘿一笑:“石處,您太客氣了,現在太晚了,又是電話裡面,說什麽都不方便,明天有空麽?約個地方,我請石處小酌一杯。”
“沒問題,明天晚上七點,榮光俱樂部,我請嚴局長小坐。”石守成迅速定下時間。
事關妹妹生死,他沒有擺架子的資格。
“石處果然是個爽快人,明晚七點不見不散。”嚴喬中在陰笑中放下電話。
夜色離開警察局,走在半路給石守成打了一個電話,向他匯報石心然的近況。
石守成的態度突然變得不很明朗,心不在焉,隻用了幾句感謝之類不疼不癢的話應付了他,就掛斷了電話。
夜色不明就裡,也無法深入追問,隻得一個人回到家裡。
簡單洗漱之後,他坐在桌子邊,拿出一張紙、一支筆,把他目前知道的所有線索一條一條寫在紙上。
每一條後面,他畫了一個圈,在圈內添上與之相關的可疑之處。
出奇的事,最終所有圈圈裡面寫上的竟然都是幼莘兩個字。
被王進一帶進三省齋的神秘女子幼莘,成了夜色現在最無法破解的謎團。
夜色抽出一支煙,點著寫了字的紙,用紙又點燃煙,再把還在燃燒的紙扔進煙灰缸。
他抽著煙,趴在打開的窗子前,看潺潺流淌的河水。
河邊的樹上,知了不停的鳴叫,叫的人心煩意亂。
幼莘,憑空冒出來的一個女人,就像外面煩人的知了,攪亂了一盤棋。
他轉過身,背靠著窗戶,大腦中回想著那天在舞廳發生的場景。
方怡翎來來著了之後,說她和幼莘認識。
對,方怡翎,她了解幼莘。
夜色在迷宮中看到一條可以出去的路。
他準備第二天去找張裴灃,通過他在方怡翎面前了解幼莘的情況。
翌日,夜色早早來到伊闕闌珊大酒店前廳,打通張裴灃房間的電話。
沒人接。
他衝著前台女服務員說:“幫我查一下方怡翎女士的房間號。”
女服務員頭都沒抬,嚴詞拒絕:“不行。”
什麽人都指使她乾這乾那的,累不累?煩不煩?憑什麽!
夜色等了一會,女服務生還是一動不動。
他敲敲桌子,等著女人鄙夷的抬頭看他時,掏出自己的證件。
翻開的證件上,有一張穿著軍裝的照片,人長得英俊瀟灑不說,關鍵是上面寫的字嚇人,特務處。
“小姐,我懷疑你,”夜色拖長的生聲音很好聽,磁性中帶著溫柔。
女服務員震驚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對不起長官,我、我馬上查。”她十根手指頭輪番轉動,慌亂翻看登記簿。
所有的特務在她們心目中,比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還要凶殘,招惹不起。
“長官,方女士住在308房間,不過她昨天出去了,告訴前台兩天之後才回來,這兩天的訂餐不用再往房間送了。”
“張裴灃張先生呢?”夜色問。
“張先生的訂餐同時取消,他說什麽時候恢復另行通知我們,您看需不需要我到時候報告您?”女服務員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笑臉上帶走諂媚。
“不用了。”夜色沒在多說,離開酒店。
這一天,他又通過電話從劉大成那裡得知,警察局沒在審問石心然。
這個消息讓夜色稍稍安心。
至少石心然不會受罪。
但他對石守成產生了懷疑,中間肯定出了什麽問題。
傍晚時分,奉命打聽陳光輝家消息的李泉和馮陽帶來一個更讓夜色震驚的消息。
陳家靈堂因為香火爐倒了,點燃靈堂,進而蔓延,將陳府燒成一片廢墟。
陳光輝的遺體,在大火中被燒成了灰。
“讓你們打聽的消息呢?”夜色左眼沒來由的跳。
“陳府燒了,剩下家人、奴仆搶了陳府能搶到手的東西後,全都走了,諾達的陳家,現在什麽人都找到不到,我們去哪打聽消息?”李泉憤懣的說。
馮陽補充著:“陳府被燒之後,警察局去人勘察現場,排除人為原因,認定是因為香火的原因導致起火,陳府就這麽完了,我們回來的時候,府內府外沒有一人。”
“他不是有女兒麽?女兒沒來?”夜色詢問。
“陳光輝的女兒嫁到外地,剛剛生產,據說女婿家說此時回來不吉利,不讓她回來,派了一個管家過府吊唁,人才剛剛離開就出了這麽場子的事。”這句話,是萬軍回答的。
“臭小子,行啊。”李泉拍了一巴掌萬軍的腦袋,對他的靈光很滿意。
夜色屏退他們,獨自一人沉思。
圍繞陳光輝身上未知的秘密很多。
比如,他為什麽對石心然畢恭畢敬?又為什麽在石心然離開之後突然斃命?真正的凶手是誰?
陳府著火後, 警察局為什麽匆匆結案非人為所致?陳府是否隱藏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
被小RB拿走的陳府劍譜和刻有祖先姓名的寶劍現在在哪裡?
朱正明和朱長明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
朱正明為什麽槍殺王進一?
幼莘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等等,等等。
紛遝而至的事故,發生在不同地方、不同的人身上,假如不經李泉、馮陽和萬軍的串聯,根本無法把它們聯系在一起。
可當這些事關聯在一起後,分明感覺就是網。
夜色對這件事的興致越來越濃。
他不相信自己破不了這個局。
又一天的黎明,是在稀稀拉拉的雨水中開始的。
雨雖然不大,經過小半夜的下,地面還是有了一層積水,給過往的行人帶來了不便。
夜色踩著積水,剛剛走到特務處門口,就被等候在門口的李泉截住。
“夜科長,你知道麽,石小姐今天凌晨被放回家了。”
聽話的人,不可置信。
說話的人,同樣不可置信。
兩個人,舉著兩把傘,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夜色第一反應是確定消息來源。
“剛才打來一個匿名電話,請你接電話,我告訴對方你還沒來,那個男人就讓我轉告你這句話。”李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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