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修女,請。”鮑廣財微微一笑,頭稍稍歪了一點,點了一下。
他的腳步抬起一半,後面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少爺,等一下。”
錢清照回頭,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年輕男人穿過綠草坪,跑向鮑廣財。
“鮑發,什麽事這麽慌張,我怎麽對你說的?”鮑廣財陰沉著臉問。
“少爺告訴過我,任何時候都要沉穩,不能亂了自己的氣場和陣腳。”被稱作鮑發的年輕男孩垂下頭,怯怯的回答。
“那你急什麽!”鮑廣財聲音不高,卻不怒自威。
“不是我急,是劉易斯急。”鮑發回頭,指著距離他們二百米外的一個金發綠眼男人。
劉易斯看見鮑廣財已經站住,而且回頭看他,即刻邁開長腿往這邊走,邊走邊揮舞手臂高聲叫喚:“鮑,鮑,咱們談談。”
“帶他走,他追到這裡了,我怎麽辦?你說?說啊,我怎麽辦?”鮑廣財急了。
!
錢清照站在一邊,心裡產生疑惑。
這個鮑廣財,是真的財源廣進的富家公子?還是外表光滑的羊屎蛋?
她第一眼看到的相貌,第二眼看到的著裝,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東西,她將拭目以待。
鮑廣財看向錢清照,有點尷尬:“真的不好意思,修女。”
“沒關系,先生的事重要,你們先說,我可以等著。”她站在一邊,臉上的笑意隱去了一大半。
鮑廣財第二次怒瞪鮑發。
修女也是女人。
鮑發往後縮了縮,腦袋快趕上縮進烏龜殼裡的烏了。
“鮑,你怎麽可以這樣呢?”劉易斯怒氣衝天,他揮舞的長著汗毛的大手,在鮑廣財臉前左右晃動。
“那你想怎麽樣?”鮑廣財勉強的笑。
“請你兌現你之前的承諾,否則的話,”劉易斯瞪大眼珠。
“否則的話,你想這麽樣?”鮑廣財笑得更微妙。
錢清照哼了一聲,轉身朝後,邁開步子。
一個吃軟飯的男人。
不值得她投入。
她走了三步之後,風向打轉。
劉易斯拖著哭腔回答:“否則我就用我剛從你們國家書裡經常看到的,就是女人經常用的那一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親愛的鮑,這批貨你必須要給我。”
“劉易斯,給你?我這批貨給別人比給你多掙三倍的價錢,本來我看在你我已經交易數次的面子上,準備賠了給你,可你呢,背地裡給我來陰的,故意給我設置障礙,試圖以我遲一天交貨為借口,進一步打壓我的價錢。”鮑廣財現在不笑了,反而咄咄逼人。
“告訴你,鮑爺我的貨想要的人多著呢,你一個黃毛鬼子綠眼狼還想算計我?啊,對了,忘了告訴你,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我也會,我出生開始就會,比你用的精明得多。”鮑廣財右手手指頂著劉易斯的腦門,把那個比他高半頭的外國男人頂的直往後退。
“不不不,親愛的鮑,你別聽信小人的話,我真的是誠心誠意跟你做生意的,這樣吧,為了表達我的真誠,這批貨我加三倍的價格,唯一的條件就是下一批絲綢也要給我,我隨時可以帶你去我的國家,負責你的簽證和居所,你看行不行?”劉易斯苦苦哀求。
“三倍已經不行了,親愛的。”鮑廣財調戲道。
“三倍,我只能出到這個價錢。”劉易斯不肯低頭。
“劉,你應該知道,這批貨我能四倍賣出去。即便不賣,我現在一把火燒了,鮑家賠得起,我鮑某人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而你,米國那邊已經簽好的合約你拿什麽履行?我已經沒耐性了,你知道麽?”
劉易斯立刻打斷鮑廣財的話:“四倍,就四倍。”
“鮑發,你給我帶來的麻煩你去處理吧。”鮑廣財不耐煩的把所有問題交給鮑發。
錢清照聽完這些話,自然而然的轉過身子,在距離鮑廣財幾步之外的地方站住,臉上又露出了溫存的笑容。
鮑廣財處理完劉易斯的事,站在原地,衝著錢清照說:“捐贈的事請你轉告神父,我明後天再來。”
他的氣色不太好。
錢清照嫣然一笑:“抱歉,我特意離開你們一段距離,希望沒給你造成困擾。至於捐贈的事,我會轉告神父,我每天上午十點都在教堂裡,隨時可以替先生聯系到神父。”
她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巧妙解釋。
我不是以為你是個窮小子,而是特意離開一段距離的,為了你辦事方便,你別誤會。
一對狡猾男女展開的第一輪較量,遍布心計。
鮑廣財聽了這些話,猶豫片刻,終於主動向前走了幾步,向著修女伸出手,充滿歉意的說:“劉易斯國家的禮節。”
錢清照心裡暗自得意,她贏了。
鮑廣財是想用這句話冰釋前嫌。
錢清照高冷的笑著,伸出自己的手,接住眼前男人的手。
溫暖、溫潤,骨節有力,尤其是指甲,修剪成略微長的圓弧形狀,乾淨整潔,一看就是一個講究的、生活優渥、有保障的男人的手。
從外及裡,從本性到修養,錢清照給鮑廣財打了滿分。
除了名字有點俗,不過不是他本人能做主的事,也從側面印證了鮑廣財的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讓鮑家財源廣進。
放下手,鮑廣財轉身向外走,剛剛走了兩步,突然扭過頭,笑道:“很高興認識你,錢小姐。”
他的舉動,甚至他的長相,很像她最喜歡的電影演員金焰,又比金焰成熟、儒雅,上唇兩撇胡須又能帶給錢清照本國男人八字胡的深刻回憶。
“再見,先生。”錢清照的心情小有失落。
她遺憾自己沒能當場誘惑住這個姓鮑的年輕男人。
由此也對明後天的再次見面抱有更大期盼。
自己的下一個獵物,就是他。
晚上,鮑廣財向曾雲峰匯報去教堂的前後經過。
“老曾,有個叫錢清照的修女給我領路,我和鮑發當著她的面演了一出戲,我的意思是不管她是不是錢梅玲,我要給教堂的人留下一個好印象,事後我告訴她我明後天再去。”
曾雲峰讚賞他的做法:“小鮑,你這一招用的很好,欲擒故縱。我記得錢梅玲還在翠雲閣的時候用的是小清照的藝名,錢清照和錢梅玲是一個人的可能性極大。不過不管她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女人,你多了一次再去的借口。”
“老曾,本身姓錢的人就很少,估計是這個女人在耍心眼呢。”鮑廣財經商多年,心眼玲瓏剔透。
“有這個可能,你這幾天繼續先和那個劉易斯談生意,先涼涼教堂裡我們的那個對手,最終讓她心急吃塊熱豆腐。”曾雲峰意味深長的說。
“好,我明白了,正好這兩天店裡的事也比較多,順便真的要給教會準備點東西,像我這麽一個有錢有勢有貌的家夥,再次空著手就不好了。”鮑廣財聳聳肩膀。
“小鮑,辛苦你了。”曾雲峰擠了一下眼珠,拳頭頂在鮑廣財的胸口上。
鮑廣財不是光嘴上說說的,他的的確確是有錢有勢有貌的家夥,鮑家世代經營綢緞,積攢下了豐厚的家底,在洛邑屬於十大望族之一。
打開教會大門的捐贈之物,肯定是鮑廣財又一次貢獻了自己的私人財產。
“說這些幹什麽。行了,我先回店裡,有事再商量。”鮑廣財出了曾雲峰家的後門,進了自己店鋪的後門,兩家後門一關,誰也不認識誰。
鮑廣財按照曾雲峰的吩咐一直留在店裡,劉易斯每天都到他的店鋪裡吵吵鬧鬧,一會哭一會笑,弄得很多人在這幾天裡差點以為鮑廣財有龍陽之癖。
鮑發一直跟在身邊,他的任務除了攔住劉易斯對主人的花癡無賴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
監視。
主人告訴他,讓他小心盯著店內有沒有劉易斯對手派來搞偵查的,蘇繡中的上上品目前只有一批貨,不可能一女二許,劉易斯天天來糾纏,別人就會緊張。
這批貨發走之前,誰都可能從中搗鬼。
下午,店門關閉後,鮑發衝著鮑廣財伸出大拇指:“少爺,您真是神算,我仔細看了,有一個裝作買布的中年男人先是在店裡盯了一會兒,又在大街上問了一個路邊賣鞋墊的女人,直接找到咱們家門外,看了一會府邸的模樣才離開,不過這個人很奇怪,他後來怎麽去了教堂呢?”
“笨!劉易斯追咱們追到了教堂,他的對手能不去教堂看看為什麽麽?”鮑廣財一句話打發了鮑發的疑問。
“對啊,我還真是笨,竟然把這個忘了。”鮑發滿臉通紅的回答。
“行了,不要在監視了,反正咱們已經決定把這批貨給劉易斯了,你明天把貨送往車站,告訴劉易斯,我不要大洋,我要美鈔,讓他用箱子裝好,最後一批貨上車前,把錢給我送到教堂,我明天上午去教堂。”
“放心吧,少爺,我知道了。”
次日,已經是鮑廣財跟錢清照約定明後去教堂後的又兩三天了。
鮑廣財帶著一共十輛黃包車的車隊直接到了教堂門口。
“你們等一下,”他從第一輛車上下來後,招呼後面十輛車的車夫原地休息,自己獨自一人往教堂裡面走。
這個點,正好是做禮拜的時間。
站在大廳最後面,鮑廣財低下頭,雙手合十放在胸口,靜靜等待禮拜結束。
“先生。”身邊傳來低低的聲音。
鮑廣財扭頭看去,錢清照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他的身邊。
“你好修女,很抱歉我最近幾天事太多,來晚了。”
“沒什麽,我看見您來了,已經轉告神父了,您這次要不要和他見過面呢?”
“當然,捐贈的大米已經拉到外面了。”
“請跟我來。”錢清照右手伸向一面,請鮑廣財進入旁邊的一個房間。
“這位是戴維斯神父,這位是,”錢清照衝著鮑廣財不好啥意思的一笑。
她在無聲詢問他的姓名。
她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他,她不熟悉他。
“您好戴維斯神父,鄙姓鮑,名廣財,家父經營錦華綢緞店,今天代表家父向教堂捐贈糧食,感謝教堂收養孤兒,賑濟災民。”鮑廣財握住神父的手,自我介紹。
“前幾天我已經聽修女說了您的事,感謝鮑先生和鮑老先生的善舉,再次感謝。”戴維尼衝錢清照一歪頭。
錢清照對鮑廣財說:“神父預約了懺悔,他會叫人把門外的糧食都運到我們的倉庫裡,我陪鮑先生看看我們的孤兒院,行麽?”
“當然,戴維斯神父您請便,我跟著修女隨便轉轉。”
“好,歡迎您常來,再見。”
“再見。”
鮑廣財跟隨錢清照走出教堂,再次來到他們上次見面的地方,兩人四目相對,突然都笑了。
“錢小姐,不介意我這麽叫你吧?”鮑廣財紳士的問。
“當然,鮑先生的這種叫法,讓我想起了來教堂前的時光。”
錢清照還想接續說下去的時候,劉易斯同樣又出現在這個地方,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
“鮑,鮑,我終於找到你了,這是你要的東西,快點驗貨,我需要你的簽字才能把綢緞運上火車。”
劉易斯蹲下,放平手裡提著的一個皮箱,打開上面的鎖,掀開蓋子,滿滿一箱子小額美鈔。
鮑廣財冷冷一笑:“劉易斯,你變得越來越乖巧了。”
“乖巧?什麽意思?”劉易斯張嘴大嘴,一隻手比劃著。
“聽話的意思。我告訴你,再跟我耍花招,以後再也你的事了,明白麽?”鮑廣財警告道。
“鮑,人家都說華夏是個禮儀之邦,你為什麽這麽冷酷無情呢?”
“對你這種人,不需要,滾吧。”鮑廣財渾身上下全都散發出強勢男人的霸氣。
“滾可以,你需要給我簽個字。”劉易斯拿出一個張單據,遞給鮑廣財。
猛地,他又把那張紙塞回兜裡,一把抓住鮑廣財的胳膊,使勁往外拽:“不行,你還是跟我走一趟,萬一你手下那個家夥發起神經,不承認這張單據,我的貨就不能按時出發了,走,跟我走。”劉易斯死皮賴臉要拽鮑廣財走。
錢清照這幾天通過各種試探確定了鮑廣財的真實身份,她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體諒的說:“鮑先生的正事要緊,教堂改天再看就行了。”
“好的,就這樣,你太好了,修女。”劉易斯自作主張回話,他衝著錢清照拋出一個飛吻,提著一箱子的美鈔,拉著鮑廣財走出教堂。
此時,十黃包車的大米已經運進教堂倉庫,門口只剩劉易斯趕過來坐的一輛黃包車,他死死拉著鮑廣財上車,一起趕往車站。
劉易斯的綢緞運走後,鮑廣財回到綢緞店,曾雲峰裝成顧客在店裡挑布。
兩人眼神對視之後,趁人不備,一前一後走到後面的小院。
曾雲峰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鮑廣財:“你看看,有沒有認識的人。”
鮑廣財接過照片辨認,他指著其中的一個女人興奮的說:“就這個,修女錢清照。”
這張照片正是幼莘、林曼和錢梅玲三個人身穿和服的合影,當初夜色安排人在記者面前拿出之前,曾經讓宋凱找自己人翻拍了一張,曾雲峰拿著就是這一張。
“她對你有沒有任何懷疑?”曾雲峰嚴肅地問。
“據我觀察,不但沒有,應該有好感。”
“鮑廣財同志,既然現在已經確定這個修女就是錢梅玲,我代表組織正式通知你,從今天開始,你停止一切地下活動,停止和任何人的聯絡、接頭和見面,蟄伏下來,等候組織喚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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