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鵬毫不遲疑,繼續往前走,隻用了幾秒鍾的功夫,就超越黑色別克轎車,走出特務處門口。
焦君牟注視他背影,問:“這個人是誰?”
夜色張口即答:“洛邑警察局警長李家鵬,最近一段時期洛邑發生的案件幾乎都是他帶人出的現場,包括電廠半截胳膊案子,幼莘、林曼被害案,目前是警察局長嚴喬中手下第一紅人。”
焦君牟嗷了一聲,眼珠看向夜色:“夜科長對警察局的情況很了解?”
夜色微微一笑:“沈處長對部下的要求很嚴格,商政軍警工學無所不知,這樣才好開展工作。”
“對,沈處長就是要求我們的。”張旭初在一邊幫腔。
他很不喜歡各種各樣空降人物,拿著雞毛當令牌,從不把他們下層軍官當人看待。
這時,馮陽拿了地圖一路狂奔過來,他把地圖遞給張旭初的時候不由自主向車裡看了一眼,正好對上焦君牟的眼珠。
從昨天開始特務處傳言來了一個大官,感情就是他啊。
大臉、齙牙、粗糙的皮膚,猛一看像車夫。
馮陽頓時就有了這個人狗屁不通、什麽都不會的感覺。
夜科長跟著這種人,憋屈!
“出發吧。”焦君牟吩咐司機。
別克轎車,是他從別的地方借來的。為了行動保密,他隻從特務處找了三個人,即便這樣,在他進入特務處大門時,還是被哨兵注意到了,一以致馮陽之類的人都知道來大人物了。
別克轎車平穩駛出洛邑城,沿著盤山公路一路向南方駛去。
“夜科長為什麽想到帶地圖了?”焦君牟問。
“報告焦長官,我不是本地人,林參謀和張參謀雖然是本地人,但蘇區距離洛邑較遠,地形地貌我們三個都不熟悉,焦長官是哪裡人卑職不知,拿張地圖以備不時之需。”
夜色現在的回答相當輕松,但他當時的心情卻是狂喜中帶著緊張。
執行暗殺雄鷹1號的消息他沒辦法傳出去,也沒辦法告訴曾雲峰自己離開洛邑的消息,更為要命的是,雄鷹1號出發的消息戴笠是在怎麽知道的?
他不能不瞎胡猜測,蘇區內部,甚至雄鷹1號身邊是不是有人向南京特務處泄露了消息。
當李家鵬走進大門時,夜色站在走廊裡看得一清二楚,他唯一的機會來了,必須通過李家鵬傳出消息。
恰好,李家鵬出來的時間和他們出發的時間不相上下,這個機會,他要抓住。
拿地圖,對暗殺行動來說,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合情合理。
拿豫南地圖,正好是蘇區方向,李家鵬完全能聽懂。
情報這樣傳出去,讓他放心。
夜色關於地圖的解釋讓焦君牟很是滿意。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得意的說:“夜科長有所不知,我就是豫南人,戴處長此次派我前來,就是因為我家是當地人,熟悉民俗、方言、地形地貌,辦事起來更方便。”
“抱歉焦長官,卑職實屬班門弄斧。”夜色小心賠罪。
“沒什麽,夜科長殫精竭慮,值得嘉獎。”焦君牟看似粗野的外表下卻有一顆玲瓏剔透的心。
林立國斜眼看了夜色一眼,輕輕哼了一聲。
他和夜色產生罅隙之前,看夜色什麽都順眼。
如今再看,夜色以往的聰明、謙虛都變成了虛偽的和溜須拍馬。
“對了,你們幾個人的證件都弄好了?”焦君牟想起他之前提到的問題。
“弄好了,卑職叫霍桑。”
“我還是叫林立國。”
“我也是用的本名,張旭初。”
“那就好,從現在開始,
大家注意在行動中不要露出任何馬腳,敵人很狡猾、很危險。”“是。”
兩天之後,焦君牟帶著三個人來到豫南大別山區。
他們達到的位置是一個集鎮,這個名叫山雞坨的地方,是從蘇區進入豫南,再北上達到洛邑的唯一通道,一隻山雞翅膀的形狀從蘇區延伸至白區。
“各位,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在這隻插進我方的雞翅膀上,把雄鷹變成死鷹。”
在一座四合院內,焦君牟手指敲著牆上懸掛的豫南地圖說,那個酷似雞翅膀形狀的白色區域。
從白色區域到豫南地區,一共畫出三個箭頭。
“各位請看,從蘇區出來的路,一是翻山越嶺,二是沿著公路前進,三是在山澗中,有一條河流,可以行船,現在我想請各位猜猜,雄鷹會走哪條路?”
林立國還是老樣子,脾氣急躁,而且喜好表現,他手指直接落在居中的箭頭上:“報告焦長官,我認為是翻山越嶺。共軍擅長爬山,山上可以隱身,還有吃的東西。”
“有道理,這是共軍在歷次行動中最愛選擇的道路。”焦君牟點點頭,表示同意。
林立國驕傲的看向夜色。
下面,該他說了。
夜色目光直指三個箭頭,在三個箭頭之間來回移動,最後落在左面那個箭頭上。
左面的箭頭,代表公路。
“焦長官,我倒是認為,雄鷹可能會走公路。”夜色提出與林立國不同的想法。
“為什麽?”焦君牟眼中乍現驚喜。
“我說的可能不對,請焦長官指教。我不是本地人,可一路過來,越往這邊,山勢越接近丘陵土坡,山不高也不陡,植物以茶樹、果樹、農作物為主,在這樣的地方,試想出現一支人馬,不管走到哪個地方,是不是馬上會引起注意?保安團能不向本地的駐軍報告麽?”夜色分析。
“那水路呢?”焦君牟繼續提問。
“水路呢,我曾經在書中看過,這一片地域的水道淺而窄,雨季可以泛舟,最近幾天天氣炎熱,沿途植物乾旱缺水,我想水路並不適合他們走。”夜色回答。
焦君牟在屋子裡面轉了一圈,眼珠盯著夜色再提問題:“走公路,他們會怎樣?”
夜色坦誠回答:“焦長官,關於這一點,卑職無法回答。”
“為什麽?”焦君牟不解的問。
“卑職對這個代號雄鷹1號的人物毫不知情,他什麽時候行動,喬裝成什麽身份,有什麽喜好,擔負什麽任務,都是謎,所以我無法推測出來。”夜色說的是大實話。
焦君牟不知道是不信任他們,還是不屑依靠他們,從出發到現在,只有他一人思考問題,剩下的三個人,隻負責執行任務。
“夜科長分析的不錯,我也認為他會走公路,至於他什麽時候到,估計在明天傍晚時分。”
其余的,焦君牟隻字不提。
當晚,焦君牟帶著四個手下住宿這個四合院。
院子內,有四個便衣男人伺候他們的飲食起居。
“你說他們是個幹什麽的?”張旭初看著院子裡掃地的男人,問夜色。
“本地特務處的人。”夜色的回答其實已經在張旭初和林立國的猜測之內。
“焦長官為什麽不直接從本地找人動手,應該比我們用著更順手才對。”張旭初想不通這個問題。
“本地人距離蘇區太近,萬一內部有奸細怎麽辦?再者,這趟差事假如路上無法完成,到洛邑咱們最熟悉。”夜色一邊擦拭手裡的手槍,一邊回答張旭初的問題。
“老張。”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叫聲。
“什麽事?”張旭初從炕上下來,走到門口問。
“焦老板叫你過去。”剛才掃院子的男人站在門口說。
“好,我馬上去。”張旭初走出他們三個人住的這間耳房,直奔正屋。
穿越堂屋,張旭初走進焦君牟住的屋子。
“老張,乾活吧。”焦君牟指著桌子上已經架設好的電台。
這部電台,焦君牟放在一個柳條箱子裡,由司機兼職他的勤務員保管,什麽時候收發報焦君牟叫張旭初過來。
張旭初坐在桌子前,戴好耳機,調好頻率,搜尋信號。
幾分鍾之後,他手中的鉛筆開始記錄一組組數字。
很快,他記錄完畢。
舉起記錄出來的數字,遞給焦君牟。
焦君牟接過信紙,衝著張旭初說:“辛苦了,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即便以張旭初不爭名不奪利的個性,對焦君牟提防心過於強烈的個性也有些不滿。
他衝著焦君牟習慣性敬禮之後,快步走出這間屋子。
等他回到他住的屋子時,林立國最先問出來:“叫你幹什麽?”
張旭初翻了一個白眼:“叫我去還能幹什麽?收報唄,難道還會偷著叫我喝酒?”
林立國緩慢的、有節奏的拍著腦門,問:“老張,電台他拿著,接收報叫你去,麻煩不?”
“弱智,你說麻煩不麻煩?”張旭初賞了林立國第二個白眼。
“娘的,我最討厭這樣人,不信任咱們叫咱們來幹什麽?”林立國發起牢騷。
“謹慎唄,不過我發現一個問題。”張旭初故意釣著同伴的胃口,一句話並不說完。
“快說,我特麽最討厭藏藏掖掖的人。”林立國抓起床上一個扇子,直呼張旭初的腦瓜子。
“我感覺雄鷹1號身邊有咱們的人,發報的手法和特點跟以前我監聽過的共黨電台有點相似。”張旭初說出自己懷疑的事。
“所以焦長官才謹小慎微的?特麽的,用那麽小心麽?就咱們幾個人,防誰啊。”林立國仰角八叉躺在床上,一臉的不屑和怒氣。
夜色從頭到尾沒有接話,張旭初剛才說出來的話,印證了他一直懷疑的一件事,雄鷹1號身邊有間諜,否則不會他們剛剛接到護送任務後馬上就被南京方面知道。
曾雲峰能猜到這一層麽?夜色憂心忡忡。
“夜科長,你怎麽想?”張旭初問。
“想那麽多幹什麽?這趟出來,本來就是什麽也不知道,按照焦長官的吩咐乾就行,有胡思亂想的功夫還不如睡覺。”
他翻了一個身,臉衝著牆。
夜色並沒睡覺,只是閉著眼睛想問題。
李家鵬帶走他的暗示後,曾雲峰會怎麽做?他該怎麽做?
身後,張旭初睡在大通鋪的中間,林立國睡在另一頭。
這樣安排,既便於行動,又便於三人出行,相互監視。
焦君牟對任何人,都不百分之百完全相信。
第二天上午,五個人吃過早飯,焦君牟叫著幾個人:“走,出去轉轉。”
這裡是他的老家,不管走到哪裡,他都很熟悉。
在集鎮最北面,有一家叫做仙客來的客棧,三層木質建築,一樓吃飯歇腳,二樓喝茶打牌,三樓住宿。
客棧的後面,是一座小山包,長滿鬱鬱蔥蔥的松柏,一兩人高。
“焦長官,這座山為什麽長得是松柏?”林立國故意問。
他在猜測雄鷹1號走哪條路的時候輸給夜色,心有不甘。
“本地人生火做飯需要劈柴,每個地方都會專門有幾座這樣的山,山主人靠賣劈柴為生。”焦君牟不愧是當地人,對民風民俗熟悉的很。
他說完後,直接看向夜色:“你知道我為什麽帶你們來這裡麽?”
夜色微微一笑:“焦老板, 我個人猜測,是為了熟悉環境。”
“為什麽?”焦君牟的大臉四處看看,似乎在尋找夜色所說的理由。
“今天,是雄鷹出發的日子,仙客來門前這條路,是那邊過來的交通要道,算算時間,他應該在天黑之前來到這裡。”夜色的推斷。
“就算他天黑之前來到這裡,這個集鎮上可以住宿的地方很多,你怎麽確定就是仙客來呢?”焦君牟興趣極濃。
“是林參謀的話提醒了我,集鎮上的客棧是不少,但客棧後面有山有樹的地方只有這一家,進可攻退可守,是最安全的地方。”
“精彩!老霍你果然如同老沈說的那樣,文武雙全。”焦君牟看見旁邊有人經過時,換了稱呼。
他對夜色的看法,有了全新的改變。
這種人,天生是乾特務的好料,以後,或許可以拉攏到自己身邊。
“您過獎了。”霍桑謙虛的說。
“實話。”焦君牟滿意的點點頭。
這種林立國聽到耳朵裡卻感到很不舒服。
憑什麽夜色到哪裡都受歡迎,他和張旭初就不行?
他有內容的眼神看向張旭初,張旭初聳聳肩。
別看我,與我無關。
張旭初從不參與爭寵。
“走,進去看看。”焦君牟帶頭走進客棧。
今晚是雄鷹出洞的第一天,也是他施展的第一次暗殺,家鄉的山、家鄉的水,家鄉熟悉的一切讓他心中充滿自信。
感謝所有訂閱的朋友們,感謝@涪江江、大盜草上飛親的推薦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