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第一節課
糧食籌備委員會,這個理論上應該只是一個臨時部門的組織,不知為何卻承擔起了大量的社會職責。
這個組織的效率出人意料的高,在填寫完表格的第二天,一家三口中的丈夫和妻子就被分配到了各自的崗位上,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而他們的孩子則進入了新開辦的寄宿製學校。
懷著對於未來的憧憬的不安,一家三口展開了全新的生活。
其中,丈夫的工作是從拆除的建築中回收可以派上用場的物資。
那些經歷過核爆的建築物自然無法再繼續住人,非但如此,因為基本結構已然徹底崩壞的緣故,因此雖然這些高樓大廈依舊佇立在大地上,但其內部的結構早已一塌糊塗,任何時候倒塌都不足為奇,在這種情況下,人們甚至不敢靠近這些大樓,以免被不知何時可能會發生倒塌事故的大樓壓死。
現在一家三口中的丈夫就負責這些大樓拆除後的清理工作,在某些人肉拆樓機的暴力拆遷之後,將大樓內部的鋼筋,以及其他一系列還可以利用的東西進行分類和收集。
那些肌肉男個個都能從手掌裡發出衝擊波,這件事情令男子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觀。
而一家三口中的妻子則被分配到後勤工作,戰前出生的女性大多都擁有讀寫技能,雖然由於戰後困頓的生活而有所退化,但那終究並不是那麽簡單就會被遺忘的技能,一線工作需要大量的後勤進行支持,而負責這些後勤工作的正是數量眾多的女性。
當初張武星消滅神之國後解放出來的女性目前大多都在進行後勤工作,而其他一部分女性則如同一家三口中的妻子那樣來自於被征收了糧食的市民。
在這個組織當中,人們最多能夠感受到的,就是絕對的秩序,以及久違的公平。
就像委員會宣傳的那樣,按需分配,按勞分配,多勞多得,沒有任何克扣,沒有任何刁難,每個人都能夠按照他的勞動崗位獲得相應的糧食,公共食堂的秩序由那些強悍的肌肉男來維護,沒有任何人能夠在這些肌肉男的眼皮底下搞小動作。
這個世界上總有不怕死企圖挑戰規則的人,肌肉男會告訴他們你爸爸為何會被稱之為你爸爸,沒有人能夠在肌肉男的面前搞事,而內部的檢舉揭發制度雖然令人際關系顯得日益緊張,但已經受夠了弱肉強食的時代,想要在這個體系中正正經經過日子的人都明白維護秩序的重要性,只有一度失去過秩序的人才會明白秩序有多麽的重要,曾經連做為人最基本的權益都無法得到保障的人顯然明白如今這個新生的,將他們這些弱者當成人來看待的組織是多麽難能可貴,只要掌控這個組織的上位者還願意傾聽弱者的聲音,那麽這些弱者就會不顧一切的將企圖危害組織蛀蟲統統揪出來。
一家三口唯一擔心的是寄宿在學校中的孩子會過上怎樣的生活。
孩子在學校裡過著怎樣的生活,有沒有吃苦頭,得到怎樣的教育,會不會被強製灌輸一些不好的思想,懷著這樣的忐忑,一家三口獲得了一個特別的假期。
事實上不光是他們,每一個參加勞動的人都擁有這樣一個假期,可以在某一天對參觀學校。
韓澤爾老師夾著備課本,走進教室,開始了他在這所學校的第一節課。
戰前,這位韓澤爾先生就是一名教師,但對於自己的工作,當時的韓澤爾並沒有那麽上心。
對他來說,教書就是一份單純的,枯燥的工作,沒有任何特殊含義,只是照本宣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熊孩子吵吵鬧鬧的令人心煩,和家長打交道更是令人頭疼,若非擁有寒假和暑假,以及還算過得去的社會地位,韓澤爾恐怕壓根就不會選擇教師這個行當。
因為有這樣的特長,在組織的安排下,重新回到教室,面對學生,韓澤爾產生了一種仿佛身在夢中的感覺。
手中的粉筆在黑板上書寫著自己的名字,由於長期沒有寫過字的緣故,他那手原本還算漂亮的字體變得歪歪扭扭,這令韓澤爾再一次產生了恍若隔世的感覺。
站在講台上,韓澤爾如同做夢一般的看著講台下的孩子們,仿佛回到了曾經的那個時代。
但終究是不同了,講台下那些安安靜靜的孩子,他們的身上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看上去髒兮兮的,和曾經那些吵吵鬧鬧的熊孩子截然不同。
這些在戰爭期間,或是在戰後出生的孩子大多都不了解學校的含義,對於那些理所當然應該了解的常識一無所知。
他們不知道學校為何物,不知道學習為何物,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坐在這裡,離開父母的孩子們甚至對站在他們面前的韓澤爾產生了恐懼,他們一聲不吭的坐在座位上,繃緊的小臉上滿是緊張和嚴肅。
看著這些無知到令人心疼的孩子,韓澤爾產生了一種想法,這種想法只有在他執教的第一年出現過,他想要教給這些孩子一些有用的東西,而不是如同完成工作一般純粹的照本宣科。
“同學們。”他對講台下的孩子們說道:“你們現在或許還無法理解,能夠坐在這裡上課是一件多麽可貴的事情。我不會責備你們,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你們這些道理,作為一名教師,我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如何,但是即使只有一天,我也希望能夠將我所知道的知識教給你們,並希望這些知識能夠對你們今後的人生有所益處。”
“現在請打開你們的課本,我們開始上課。”
課本是手抄的,那些負責後勤的女工工作熱情很高,畢竟在這裡有不少屬於她們的孩子,她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擁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我們開始上課】,這句話在戰前的歲月裡,韓澤爾老師曾經講過無數次,間隔數年之後,在這個簡陋的教室裡,他再一次說出了這句話。
伴隨著這句話,如同某種開關一般,記憶不斷的流淌出來,韓澤爾從沒有意識到能夠站在講台上講課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對這份工作竟會產生如此程度的熱情,一種使命感在鞭策著他,令他不斷的講著,毫無敷衍,即使口乾舌燥也不願停下,仿佛想要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將所有的知識塞進講台下所有學生們的腦袋裡去。
當下課的鍾聲響起時,韓澤爾一愣,臉色變得慘白起來。
朝不保夕的生活令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沒有一成不變的未來。
今天或許是他在這所學校裡上的第一節課,但也有可能會成為最後一課。
他對講台下的學生們說道:“同學們,再聽我講一點吧,就講一點,等我把這個部分講完再下課。 ”
曾經的韓澤爾老師將自己的休息時間看的比命根子還重要,他是那種絕對不會拖堂的類型,當然下課時間也絕對不會回答學生的問題,偶爾在辦理一些私事的時候,他甚至會悄悄的讓學生們自習,然而這一次,他卻希望下課的鍾聲能再晚一些響起,希望自己能夠再多講一些,讓眼前這些孩子們多聽一些。
當學校開放參觀之後,那些前來參觀的人們所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幅認真而毫不敷衍的教學場景。任何人都能通過上課,感受到韓澤爾老師的教學熱情。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場景了。”同樣前來參觀的健次郎一臉柔和的看著進入學校學習的巴特和小玲。
巴特大概是教室裡最活躍的壞小子,而小玲則一如既往的安靜,靜靜的聽著講台上老師的講解,發現參觀的健次郎之後,小玲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周圍有不少參觀者留下了眼淚,這間學校令他們回憶起了往昔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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