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隨手挽了個刀花,道:
“柳統領,你方才言之鑿鑿,稱一刀揮斬有兩千斤力,手執通靈寶刀更可以激發刀罡,無堅不摧。楊某才升上銅胎境第一重沒幾天,境界不穩,可憐,可憐……一刀劈下去,撐死也只有千斤力;認得刀罡,那刀罡卻不認識我。
你境界高出好大一截,楊某深知不對手。這兩把刀是迎賓館極普通的儀仗用刀,想必難以激發出刀罡,讓楊某佔了大便宜。那麽,楊某隻準備討教一刀。一刀砍下,必定全力施為。望你不要留情,格飛鋼刀讓我等見識見識。”
聽了這番話,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楊奇不是存心找麻煩,只是不相信柳元能夠凝聚出刀罡,一刀揮斬有兩千斤力氣。歷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既然不服氣,那便定要見個真章。
柳元心道,如此甚好。
我也不格飛刀,隨後再講幾句漂亮話,讓他在下屬面前有面子。等送出城時,悄悄示意一二。獻城是大功一件,這小子定會屁顛屁顛去找厲侯……
楊奇頓了下,又道:
“刀劍無眼,柳統領要不要去披一件盔甲?”
眾人湊趣大笑,均以為他在說笑。
只是擋一刀嘛,又不是生死搏殺。況且,這不是一個級別的較量……
柳元果然笑道:
“瓦罐難免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切磋雖然比不了戰場搏殺,損傷也難免。倘若柳某受傷,怪隻怪自己學藝不精。你隻管過來,不要留手。倘若能夠一刀殺了我,定會揚名四海,哈哈哈……”
眾人又笑了,也以為他在講笑話。
這怎麽可能!
劉光第是個文人,搞不清楚武者間的境界差距意味著什麽,留了一個心眼,鄭重道:
“既然兩位都這麽講,那麽本官就做個見證。無論切磋的結果如何,雙方都不得追究,以和為貴。”
楊奇與柳元均點了點頭。
廳內的議論聲漸悄,眾人睜大了眼睛,屏息以待。
偏校同五名隊正總覺得怪怪的。
存心去找虐,這不是楊老大的風格呀!
有人想起校場比武,楊奇在最後一場幾乎落敗情況下,施展出匪夷所思一刀奪魁,難道又要如法炮製?
那人想了想,又自我解嘲地搖了搖頭。當日對手只是銅胎境第一重初期,今天對手是實打實的銅胎境第二重,高低判若雲泥,根本沒有一絲翻盤的希望。
楊奇下盤前弓後箭,右手斜舉鋼刀,閉目凝神。
柳元則面帶微笑,神態姿勢都很隨意,右手斜拖鋼刀。楊奇莫說砍一刀,砍十七、八刀都沒有關系。銅胎境第二重與第一重的差距豈止僅僅是刀罡、力量那麽簡單,呈全方位碾壓。
楊奇睜開眼,向前疾衝,如猛虎下山。
隨著“呔”一聲怒吼,廳內回響陣陣,匹練般一刀斬向柳元頭頂。
柳元好整以暇地看著,見楊奇腳下踏急了沒算好步距,快撞上了自己身子才收,也不去搶這個便宜,故意等他劈下了再揮刀上格。
姿態瀟灑飄逸,動作疾如閃電。
雪亮的刀光從平地湧起,如一輪朝陽從海平面噴湧而出,倏忽間陽光直衝雲霄,後發卻先至。
嘖嘖,高手就是高手!眾人被耀花了眼睛,心道瞧這等威勢,楊奇的刀十有八九要被磕飛。
柳元清清楚楚看到楊奇的那一刀在空中斜拐前送,心中訝異,這又是什麽奇怪招術?
身為上位者,
什麽可能退讓?他托大,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下騰挪緩衝的時間與空間。況且前面說得明白,必須硬抗對刀。於是也不變招斜擊了,隻使出約一千二百斤力氣,怕用力重了把楊奇的刀磕飛,面子上不好看。 倉啷一聲巨響,兩刀相撞。
沛然大力如泰山壓頂!
柳元瞳孔急縮,臂上力道瞬間加大到兩千斤,卻如蚍蜉撼大樹。
他胳膊欲折,刀頭被無情壓低,護不住上半身。鋒刃交錯,發出恐怖的錚嚓聲。對方的那一刀余勢不減,斬向了脖頸。
不好,有詐!這一刀劈下豈止千斤力,萬斤力道也不過如此。
但作為銅胎境第二重的高手,柳元於電光石火間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卻本能地作出了反應。
疾退!
只需兩步便能脫離刀鋒。
可惜他手裡是一柄凡鐵,否則刀罡噴出,對方的刀身立斷,轉敗為勝。
但他僅僅來得及退出一步,耳中天崩地裂般響起了一聲斷喝,呔!
這一聲震得他頭暈耳鳴,思維空白,身軀猛一激靈,第二步退縮便慢了半拍。
時間好似一下子變緩慢了,他清晰感覺冰冷的鋒刃切割脖子,斬斷頸椎,卻沒有痛疼。
眼珠子死死瞪著楊奇緊閉的嘴唇,腦海滑過了最後一個念頭。直娘賊,是誰傳音入密,在我耳朵裡面大叫?
但瞧在旁人眼中,這場戰鬥一點不曲折。
楊奇揮刀斬下,柳元舉刀沒格開,退也沒退遠,被一刀梟首。
柳元人頭落地,骨碌碌翻滾數尺,腔調怪異地咕噥了一句,好大聲!
頸子裡的血嗤嗤上噴一丈多高,無頭身軀搖搖晃晃,轟然倒地。
廳裡所有坐著的人驚得彈跳而起,桌案酒壺碗碟叮鈴哐啷被打翻。
侍者與歌舞姬有的僵立不動,有的爭相逃離,尖叫聲不絕於耳。
楊奇傻呵呵站立原地,被從天而降的血雨淋得一頭一臉,茫然四顧,手中的鋼刀叮當墜地,自言自語:“他為什麽不擋,為什麽不擋……”
馬彪一腳將面前桌案踢翻,喝道:“來人,拿下他!”
偏校與五名隊正一擁而上,將楊奇圍在核心,擺出防禦陣勢,喝道:“誰敢?剛才說過刀劍無眼,損傷難免,難道你們想賴皮不成?”
還有人陰惻惻道:“讓他們來……三日後厲侯屠城,且讓這五十萬雲夢人給俺們陪葬。”
廳外迅速湧進一群群甲胄鮮明的士兵,手執弓弩,擎刀舉槍,將厲國七人重重包圍。
劉光第被眼皮子底下的血腥場面驚得把隔夜飯差點嘔出,見到士兵蜂擁而入又鎮定下來,一拍桌案喝道:“誰要你們進來的?快退下。”
士兵們面面相覷,緩緩後退,依舊箭不離弩。
馬彪急了,喊道:“怎不拿下?”
可他喊沒有用,保衛迎賓館的士兵不歸禁軍管,這裡的上官是紫光閣大夫劉光第。
劉光第道:“既然說好了切磋,不追究結果,我雲夢豈可反悔?”
馬彪一指地上的頭顱,道:
“哼,一個銅胎境初期,怎麽可能殺得了第二重高手?楊奇那廝一定使用了妖術,柳統領死不瞑目。你們沒有聽到他死前在喊,好大聲!這分明說,是中了咒語……”
劉光第冷笑道:
“劉某距離比你近,也聽到了,說的分明是‘好大勁’。柳統領不慎落敗身亡,猶讚歎楊校尉天生神力,彰顯堂堂雲夢磊落之氣概。”
剩余的三名使臣與迎賓館主理是劉光第一系文官,紛紛幫腔。
“既然講過死傷不論,就不該秋後算帳。”
“我眼睛沒花,看得清清楚楚。楊校尉一刀劈下,柳統領確實沒有擋住……”
“柳統領最後說的,的的確確是‘好大勁’……”
你,你們……馬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挨個指了一圈雲夢眾官員,又指向楊奇,咬牙切齒道:“你這妖人,休想就這麽離開……你們等著,我找公主去!”
言畢,怒氣衝天飛奔出門。
待馬彪一走,劉光第急忙對幾個官員道:“你兩個,趕快去稟告公主。你兩個,趕快收斂柳統領。”
然後轉向楊奇,道:“老朽親自送校尉,速速出城。”
楊奇卻漫不在乎伸了個大懶腰,扒開小眼神煥發出狂熱的部下,笑嘻嘻道:
“楊某光明正大比武,又不是殺人逃犯,跑那麽惶急幹什麽?瞧這一頭一臉血噴的,先讓我洗澡換衣,喝一口茶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