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呆了呆,突然抱拳彎腰,向楚凡深施一禮,道:
“承蒙仙師賜下仙招,揚某感懷大恩。即日起痛改前非,去往邊關投軍。”
轉身又向石猛拱手道:
“石捕頭,我殺了你兄弟,你來尋仇也是天經地義。若山水有相逢,楊某先讓你三招,再定生死。”
石猛鼻孔裡冷哼了一聲,斜眼望天。
楊奇不再多話,從地上撿起酒囊,轉身走向黃驃馬。
楚凡丟掉樹枝,懵了。
我勒個去,說走就走?攏共才搜刮五兩銀子怎麽夠,本公子還想榨出一點油水呢。他腰裡揣著什麽?好像剛才拿出了一個玉盒。就算不值錢,一包牛肉干也可以充饑嘛。
見楊奇牽馬掛囊踩鐙,眼瞅著就要溜掉了。楚大神棍一時無計,隻好不顧臉面喊道:“喂,過來。腰裡鼓鼓的,藏著什麽好東西?”
楊奇一怔,咬了咬牙,下馬返身掏出一個小玉盒,從裡面拈出一根發絲小心翼翼揣入懷中,又合蓋遞上,低聲道:“爆氣丸,揚某願獻給仙師。”
呃,斜眼望天的石猛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扭過頭盯著玉盒,眼睛裡閃閃發光。又一再望了望楊奇,怒火中燒,怒氣難遏。直娘賊,這麽有錢,什麽不好做偏做汪洋大盜,害得老子折損了兄弟。
楚凡威嚴地瞟了石猛一眼,打開盒子拈出一顆龍眼大的藥丸聞了聞,問道:“這東西,很值錢嗎?”他隻關心這個,其它都不重要。
石猛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心道這藥丸豈止值錢,還有價無市。連他也隻是聽說過,從來沒有見過的。
楊奇垂頭道:“實不相瞞,花了紋銀八百兩。還是恩師一位老友可憐小子,讓出來的。”
八百兩?小戶人家一輩子也用不了這麽多錢。楚凡在心裡嘖嘖了兩聲,轉動藥丸好奇地看了看,也沒看出個子醜寅卯,繼續問:“這玩意,有什麽用?”
楊奇低聲回答道:
“可以讓人真氣驟然充盈,功力暴漲,甚至破境。小子眼下是泥胚境第三重巔峰,吞下這顆藥丸後就可以踏入銅胎境第一重。”
聽他這麽講,楚凡更加奇怪了,追問道:“那你怎麽不吃?”
楊奇黯然道:
“恩師不幸罹難,對方本領高強。揚某尋仇而無門,本想殊死一搏,才輾轉求得一顆。這爆氣丸的功效頂多維持半個時辰,不能隨便用。”
楚凡哦了一聲,把盒子蓋上遞回去。
楊奇連忙推辭,道:
“適才蒙仙師賜下仙招,指點迷津,揚某感恩不盡,預備去往軍中磨礪提升。藥丸隻對泥胚境有效,就算我吃下後也鬥不過對方。”
楚凡卻不管,硬把盒子往他手中一塞,道:“那還是留著好。碰到緊急情況,這東西至少能救下一條命。不過……”
他總感覺不對頭,踱了兩步後忽然醒悟。
前生他研究過真氣,用盡手段與高科技器材也不能把它封閉關住,一顆藥丸怎麽可能做到?那麽服藥者驟然充盈的真氣肯定不是來自藥丸,而是本身就具備的。這藥丸隻是在短時間裡刺激身體,榨乾精力,涸轍而魚,有一點像強效興奮劑。
“楊奇,你恩師的老友是怎麽對你說的?”
“他老人家說,隻可以在生死關頭服用。”
嗯,說得倒沒錯。楚凡沉吟數息,見石猛探頭探腦,便向他招手示意過來一起旁聽,道:
“你們倆聽好了。爆氣丸的後遺症不小,
半個時辰後不光讓人跌境,還會讓人後繼乏力,甚至損害身體根本,以後再也難寸進……” 二人聞之色變。
“不過,在緊急情況下它又是一支奇兵,可以讓你有資格拚命,甚至撿回一條性命。所以八百兩銀子一顆並不貴,隻是不能濫用。”
二人臉色再變。
少頃,楊奇向石猛拱手道:
“石捕頭,楊某情急突圍,殺了你兄弟,其實並無仇恨。這藥丸請你留下,以備不時之需。若你不要,至少可以賣了它,周濟孤兒寡母。”
石猛默不作聲。
楊奇見他不應,便把玉盒輕輕擱地上,轉向楚凡問道:
“請教仙師名諱?”
“楚凡。”
“仙師教誨,銘記在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
楊奇拱手一揖,乾脆利落上馬揚鞭,如飛而去。
“好走,不送。”
楚凡也學著拱了一下手,轉向呆若木雞、內心正天人交戰的石猛,正色道:
“你兄弟是因公務殉職,不用多想了。造化弄人,逝者已矣。這楊奇倒也磊落,行事不拖泥帶水,投軍了可能會成為一員大將……爆氣丸在危急時刻相當於一條命,你收起來不要賣掉了。自己勻出一點銀錢周濟孤兒寡母吧……”
蹄聲中傳來豪邁的歌聲。
“摘星攬月走,逍遙神仙手……一朝點化穿金甲,刀光撕牛鬥……百戰人還鄉,紅袖夜添香。桃李豔豔笑春風,紫煙香雲一萬重…………”
楚凡見石猛撿起玉盒後又怔怔望向道路盡頭,笑問:“怎麽啦?”
“仙師,他在唱些什麽?”
石猛大老粗一個,聽得似懂非懂,不好意思搔了搔頭。
“哦,這小子在吹牛皮。唱以前偷東西很行,現在投軍砍人肯定不差,估計打完仗以後偷心偷人更厲害。哈哈哈……”
石猛也陪著楚凡哈哈乾笑一陣,把玉盒揣進懷裡仔細按了按,問:“仙師意欲何往?”
楚凡不動聲色道:“正思謀何處安頓,沒個去處。”
石猛大喜,結結巴巴道:
“仙,仙師若不嫌棄,請往石某家中盤桓些時日。”
“哦。”楚凡微微一笑,道:“倒也可以,不過我還有個妹子。”
“不礙事,不礙事……”石猛連連擺手,急切道:“我那院子幽靜,正好空置一間廂房,又沒有雜人。拙荊素來愛乾淨,燒得一手好飯菜……”
“行,那就叨擾了。陽武縣城離這裡多遠?”
“不遠不遠,快馬加鞭不要半個時辰,走路一個半時辰。我與楊奇那廝兜兜轉轉,纏鬥得久,因此才追了半夜。”
一個半時辰,那就是三小時了。楚凡看了看月亮位置,道:
“你是捕頭,能不能幫我弄兩張路引?”
“這個……”石猛怔了怔,隨即把胸脯拍得梆梆直響,道:“好辦。”
“那好,你在這裡等我。”
幾分鍾後,楚凡抱著梔子走下了坡。
小丫頭迷迷糊糊,猛然見到明晃晃月光下一條大漢正牽馬等待,嚇得直往楚凡懷裡鑽,小貓咪一般。
不怕。楚凡輕輕拍了拍,道,這是哥哥的朋友。
低頭見到才這麽一會兒工夫,起先三人坐著地方的泥土居然被掘出了一個大坑,楚凡差點笑掉大牙。 從懷裡掏出亮晶晶一物丟給石猛,嘿嘿道:
“石捕頭,你家境也不寬裕,這錠銀子先拿去貼補家用。”
石猛方才使出渾身解數,以土撥鼠精神迅速掘地兩尺,死活沒有找到被“仙師”扎入地底的銀子,不免遺憾。正合計白天帶上鍬和鏟再來一趟,接住銀錠見上面指痕猶在,正是先前那顆,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尋思仙師的手段當真神鬼莫測。
但他為人耿直,把銀子塞進懷裡後,解釋道:
“不是石猛貪財,縣裡撥下的撫恤實在太少。這錠銀子就先接濟我那可憐的兄弟一家,我再勻些出,管叫孤兒寡母不受饑寒……救命大恩無以回報,住幾天又算得了什麽。仙師能夠去我家,是看得起石猛。那個,那個,連院子都發光……”
楚凡跨上馬把小丫頭橫抱身前,聽他這麽一講再也憋不住,笑得仰後合,糾正道:
“應該說蓬蓽生輝,不是院子發光。蓬是用蓬草編的門,蓽是用荊條竹木編成的籬笆。”
石猛牽馬往前走,沉默了一會兒,道:
“那也還是院子。”
楚凡愣住了,心道碰上一根筋的人真不能瞎忽悠,人家會較真。於是乾咳兩聲,轉換話題。
“石捕頭,以後對待我和妹子要像對待普通人一樣,不可以讓外人瞧出端倪。”
“仙師放心,絕對不出紕漏。”
石猛回答得挺乾脆。
他與楊奇早就把楚凡當成了來紅塵歷練的仙師,猜測他們自有嚴苛古怪的規矩,哪裡還會不依從。
“嗯,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