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本王距離谷口不過三百步,你為什麽不讓本王走完這三百步?”李瑁低頭看著董承宴,眉宇間早已沒有了方才的笑容,只剩下讓人發冷的寒意。
“此處乃是險地,殿下身份尊貴,又身系劍南上下安危,實在...”
董承宴說到一半,慌亂地著李瑁地眼睛,忽然看出了什麽,一下子停住了嘴。
董承宴看著李瑁憤怒但卻鎮定的眼神,想到了一種可能,嘗試著問道:“聽殿下的意思,莫非今日之事殿下早已知曉了?”
“哼!”
李瑁冷哼一聲,瞥了董承宴一眼,問道:“莫非你真當本王是個傻子,隨軍書記房渭是太子的人,本王雖未動他,但不代表本王對他毫無防備。”
“董大人,自打督師大軍離京後,殿下便吩咐我仔細盯住房渭,那日你同他在荒院中的會面殿下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們派出去的細作根本還沒有出城就已經被攔了下來,現在想來,恐怕人還在松州府衙的大牢中吧。”在李瑁的身旁,武彥平補充道。
“原來殿下早有防備。”知道了李瑁地安排,董承宴長長地呼了一聲,整個人一下子脫水的魚一般癱坐在地上。
可笑房渭居然還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立功在即,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失敗了,李瑁不過把他當猴兒耍罷了。
想通了這一切,一瞬間,無數種情緒在董承宴心中泛起,畏懼,恐慌,絕望,還有一種莫名的輕松和欣喜。事情既敗,他必然難逃一死,不過他總算沒有鑄成禍國殃民的大錯。
“下官內勾奸佞,外通敵國,但求速死!”董承宴低著頭,眼睛滿是死意,就連抬頭再看上李瑁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時間又過了一會兒。
李瑁低頭看著董承宴一副惟願一死的樣子,臉色反倒比之前緩和了許多。
他也不直接回答董承宴的話,反倒蹲下了身子看著董承宴的眼睛,問道:“時候已經不早了,董大人還要本王等你多久才肯起身?”
李瑁的話一入耳,董承宴頓時整個人顫了一下,原本死灰色的眼睛也漸漸有了光彩:“殿下不殺我?”
李瑁微笑著問道:“董大人未滿四旬,宏圖尚未大展,難道就這麽想死?”
“自然不想。”董承宴連忙搖頭。
李瑁嘴角輕輕往上一揚,露出一絲難掩的自信:“太子陰狠,性情多疑,用人從不以真心。然本王與太子不同,太子不敢用的人本王敢用,太子不敢為的事本王敢為。今日之事事關重大,太子信不過你,不敢以實情相告,但本王卻覺得董大人知錯能改,可堪采信。你站起來告訴本王,本王能相信你嗎?”
李瑁說著,一雙如星辰般閃爍的雙眸緊緊地盯著董承宴的眼睛,仿佛要將他看穿。
董承宴迎著李瑁地眼神,心中騰地升起一股感動與興奮。他立刻站起身子,轟然拜道:“謝殿下信任,下官願為殿下效死!”
“好!”李瑁笑著點頭應了一聲。
李瑁拍著董承宴的肩膀,說道:“太子能給你的,本王也能給你。太子不能給你的,本王還能給你。十年之後,你必不會為今日的決定後悔。董大人前方帶路,我們同去會一會這吐蕃的翟都局。”
“諾。”董承宴激動的應了一聲。
一刻生,一刻死。一刻落魄,一刻富貴。人生大起大落,莫過於此了。
與此同時,
在距離李瑁不遠處的谷口外,翟都局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地抱怨著莽布支公報私仇,一邊無可奈何地接受著眼下的困境,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在翟都局的計劃中,他提出要李瑁親子來見的要求本就是緩兵之計,他想要逼著大唐損兵折將地先行發難,而後自己再順風使舵,看著兩邊的情況伺機而動。
開玩笑,以李瑁親王之尊,大唐皇帝的親子,怎麽可能甘冒大險,來這安戎城和自己見面?可以說,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李瑁會來安戎城這種可能。於是當李瑁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他還不知來者是為何人。
“翟都局將軍好興致,堂堂一城鎮守,大清早地不在被窩裡暖床,倒跑到這荒郊野嶺來觀風,實在是佩服佩服。”
“誰?”
翟都局聽得身後有動靜,忙回過頭去,只見三個漢人模樣的男子站在自己的身後,其中一人是便他曾經交談過的董承宴,而剛剛說話的男子則是董承宴身旁的年輕人。
翟都局久在安戎城,和漢人打了幾年交道,自然聽得懂李瑁的話。
翟都局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不悅地問道:“不知閣下是何人?難道大老遠地從劍南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哈哈。”
李瑁搖頭笑了笑道:“將軍不是一直要見本王嗎?怎麽本王來了將軍反倒不認識了?”
“你是?”
翟都局見他站在兩人的中間,顯然地位不低,於是皺眉一想,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李瑁輕聲笑了笑,回道:“我乃唐皇十八子,壽王李瑁。”
“何以為憑?”翟都局接著問道。
李瑁臉上笑容一斂,昂首沉聲道:“本王自己便是憑證,難道將軍信不過本王?”
“這?”
翟都局一聽李瑁這麽說,臉上頓時露出一絲難色,他有求於李瑁,自然不能將他得罪,可他又從未見過李瑁的模樣,分辨不得真偽,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翟都局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原本站在一旁未曾發聲的武彥平忽然峻聲喝道:“大膽番將, 見了壽王殿下還不拜見!”
翟都局被驚得一顫,看了看李瑁地樣子又確有幾分天家氣度,連忙拜道:“卑職不知壽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翟都局本也不是剛直之人,被武彥平這麽一嚇頓時態度恭敬,與方才的樣子大相徑庭。
李瑁的臉上這才恢復了一絲笑意,緩步上前將他扶起,客氣道:“將軍既有投我大唐之心,那便是我大唐臣子,不必多禮。”
李瑁將翟都局扶起後又接著問道:“本王遠在劍南,日理萬機,不知將軍不遠千裡將本王請來所為何事?”
翟都局哪裡是真的想要將李瑁請來,他不過是為了堵住大唐官員的嘴,如今他見李瑁真的親自來了,一時間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翟都局雖然是個反覆小人,但他既然能在安戎城穩坐數年,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
翟都局心思靈活,眼珠一轉便想出了一套說辭:“卑職早已心向大唐,此番將壽王殿下請來自然是為了商討投誠之事?”
“原來是為了投誠之事,將軍對大唐的忠心本王早已知曉。只是將軍勞本王千裡趕來,不知又有何進身之資呢?”李瑁心中已有腹稿,但還是不動神色地問道。
“這?”
翟都局頓時面色泛紅,如今他已經淪為專門打柴的樵夫,不再是那個手握大權的安戎城鎮守,他哪還拿得出什麽進身之資。
李瑁見翟都局這副窘迫的模樣,臉上也不見絲毫憤懣之色,反倒安慰道:“若是將軍沒有進身之資,本王倒是有一個主意,不知將軍肯不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