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劍南深深的望了一眼楊夢青那已經發紅的眼珠子，於是回頭不再說話。

　在珞珈山的時候，他經常聞到楊夢青身上有酒精的氣味，不過苗喬身上也有，隨口問了一次，楊夢青說值班室裡面全是酒精味兒，也就沒有在意了。

　原來是這樣。

　這些天，這個整天人前笑嘻嘻的年輕人，心裡面要背負著多麽沉重的壓力。

　有多麽的錐心苦楚。

　杜劍南並不知道。

　然而他卻知道，假如今天不讓楊夢青飛。

　他說不定，就真的瘋了！

　“哢！”

　杜劍南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

　望了望安納克利，安納克利聳聳肩，表示不會吸煙。

　他望了一眼楊夢青。

　“杜老大，煙我已經戒了;呵呵，不能當酒鬼又當煙鬼吧。”

　楊夢青在座艙裡面笑著拒絕，掏出戴在脖子上的那塊金表，低頭開始數時間。

　於是，杜劍南默默的吸煙。

　讓煙草的醇香，把自己繚繞。

　此時113中隊除了普羅科菲耶夫少校，雷托夫上校最前兩機，還在轟鳴著發動機，駕駛戰機調頭回調，其余的戰機都關掉了發動機。

　大喇叭還在響著，不過內容已經改變。

　“航委毛廳長令，4大隊，25中隊，負責東進截擊日軍戰鬥機編群，17中隊在昌東北阻截日軍轟炸機進入武漢三鎮;113中隊得令升空以後，全力攀升到4千米以上空層，俯衝打擊日軍轟炸機，絕對不允許進入城區。”

　“毛邦初這個傻子，為什麽不立即全部升空，到東面50千米外線阻擊鬼子的戰機?”

　聽到大喇叭的內容，楊夢青頓時怒了，大聲的嚷嚷:“到了昌東，你說攔截就能攔截得住?——鬼子轟炸機群硬行突破，他拿他的臉來擋?”

　杜劍南聽到大喇叭的內容，也有些詫異。

　因為這根本就不像以毛邦初為代表的，中國航委‘一擁而上’，‘囫圇一氣’派的慣用打法。

　“嗡——”

　在西面的天空中，傳來戰機的轟鳴。

　一架架單翼戰機騰空而起，朝著岱家山空域攀升集結。

　“許玉書的21中隊。”

　杜劍南的心裡充滿了失望，低聲自語:“民國的飛行員雖然戰死的熱血慘烈，可是飛行隻圖舒服，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命，就不懂得換一架好一點的戰機麽?”

　至今為止，中國航委空軍各中隊，依然偏好‘平穩好飛’的伊-152。

　而對於‘倔驢子’一樣的伊-16型。

　都是退避三舍，敬而遠之。

　現在作為中國戰鬥機王牌主力的4大隊，只有21中隊裝配伊-165。

　而25，17中隊，除了湯卜生的那架霍克-75h(p-36)。

　其余的都是清一色的伊-152機。

　152雙翼戰機的綜合性能，已經遠劣於日軍的96艦攻，然而這些圖舒服的飛行員們，就是視而不見。

　直到‘零式’出現，才紛紛搶飛16型戰機。

　不過那時候已經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獲得更多的逃命速度。

　——

　在南湖機場杜劍南沉思的時候，董明德，許玉書已經率領著21中隊，在岱家山1.5空層完成了集結。

　然後朝著長江對面的白玉山飛去。

　同時將進行3.5空層的攀升。

　在其後，22，23中隊，也正在一架架的從兩條混凝土跑道加速升空。

　按照之前的計劃，他們升空以後，將直接飛往白玉山空域，在那裡2.73空層，完成4大隊的攀升集結。

　然後東進尋戰。

　而湯卜生的25中隊，則是作為第二梯隊。

　隨後跟進。

　“嗡——”

　陳懷民在順利起飛以後，並不像別的戰機那樣，加速攀升，徑直飛往長江東北的白玉山空域。

　而是慢慢的抬升，等待著他的僚機劉景岐和李春奇。

　說實話，陳懷民對這兩個飛行員並不滿意。

　戰鬥打到現在，中國空軍大量的優秀飛行員陣亡的陣亡，傷退的傷退，匆忙補充的新手，很多都沒有真正完成各種指標課程，就被推到空戰部隊。

　就拿3大隊8中隊長陸光球，還在武漢醫院療養燒傷，昨天3大隊副大隊長林佐，就從南昌開車跑到了醫院，問陸光球能不能出院。

　結果臉部燒傷的陸光球，二話不說，拿著東西就走，把他新談的一個護士女朋友，心疼得直哭。

　就是3大隊，實在看不上新配給的新兵蛋子。

　此時，陳懷民是多麽懷念和杜老大，楊妹子，梅塞施米特，陳盛馨——

　這些兄弟一起酣暢淋漓的戰鬥。

　陳懷民望了一眼東面那座青翠的珞珈山，覺得等到這場空戰打完以後，一定要和璐璐一起，到山上去看望杜老大和楊夢青。

　思索之中，2308輕盈的掠過長江。

　飛向白玉山上空。

　——

　漢口，篤家巷。

　在今天中午，如同往常一般，一直加班到近1點，《光華日報》武漢分社才下班。

　下班了以後，王璐璐隨便吃了一點東西，就叫了一輛人力車，匆忙來到篤家巷。

　想知道昨天下午回漢的機群，有沒有陳懷民。

　更重要的是，為什麽一次進駐這麽多的戰機?

　是跑道恢復後的重新駐場。

　還是別的讓人心跳的原因?

　等王璐璐來到陳家，才知道昨夜陳懷民深夜歸家，隻坐了一會兒就匆匆離去。

　當時王璐璐的俏臉就有些發白。

　要知道《華光日報》武漢分社，距離篤家巷雖然不近，但是也不是遠得離譜。

　這麽匆忙，就說明今天很可能會有一場大仗，時間上已經不允許陳懷民去見王璐璐一面。

　“對了，我哥把他的皮箱留在家裡，說等晚上回來。”

　看到王璐璐的臉色有些變化，陳天樂就想到了擱在三哥臥室桌子上面的那個皮箱。

　不久，皮箱被打開，最上面放著一個日記本。

　陳天樂小臉凝重的拿起日記本。

　打開。

　翻到最新的一頁。

　“——在家中，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親講講。我怕他們難受，又怕他們為我的安全擔心，故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我常與日機在空中作戰。打仗就有犧牲，說不定哪一天，我的飛機被日機擊落，如果真的出現了那種事情，你們不要悲傷，也不要難過。 我是為國家和廣大老百姓而死，死得有價值。

　如果我犧牲了，切望父母節哀，也希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繼續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

　隨著陳天樂讀完，屋子裡面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昂——”

　巨大的防空警報聲，突然在窗外的天空炸響。

　震得王璐璐臉蛋失色，呼吸緊促。

　“嗡——”

　就在這個時候，中國空軍4大隊，在白玉山上空，完成了整編。

　22，23中隊在前2.73空層。

　21中隊在後面1千米的3.5空層。

　沿著長江，朝著東面40千米處的團風縣空域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