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劍南和楊夢青趕到王家租賃的胡同裡，已經是下午2點。

在兵荒馬亂，擠滿難民的臨都武漢，能租賃到這麽一處雅致的院落，可見王家的經濟條件不錯，而且也有些門路。

敲開門，是一個近三十的西裝男子開得門。

杜劍南說明來意，隨即被請了進去。

裡面是一個小小的院落，栽著一株桂花樹，一大叢梔子花，一株很大一片綠蔭的葡萄棚。

靜悄悄的。

只有下午溫暖的陽光，在小院靜謐流瀉。

“怎麽樣?”

杜劍南掏出煙，那個男青年搖手示意不會。

“不太好，舍妹昨晚在江邊死活不回來，下半夜強行給拉回來;後來就是在床上不啃聲，不吃不喝，怎麽勸都沒反應。”

王璐璐的大哥擰著眉頭說道“當初她要和飛行員談戀愛，我們一家都是強烈——;”

他突然明白自己現在面對的也是兩個飛行員，連忙有些臉紅的轉移話題“你們為了國家，不怕犧牲，真是太了不起了！”

“談不上了不起，就是一個中國人的責任而已。”

既然陳懷民已經犧牲，杜劍南也不願費力改變王家人的世界觀。

況且作為一個普通的小市民，也不知指望他們能有多高的精神和理想。

杜劍南把抽了兩口，把煙丟在地上踩滅問道“方便進去看看麽?”

“當然可以，還希望你們能勸一勸舍妹，裡面還有兩位女士一直陪著舍妹;兩位是陳懷民的戰友麽，還沒請教?”

“我叫杜劍南，這位是楊夢青，以前都是23中隊陳懷民的戰友。”

聽到杜劍南報上名字，王璐璐的哥哥不禁一驚。

又是一陣久仰的客套。

杜劍南才知道王璐璐的父母還在福州，不過近日也將會趕到武漢。

現在就是王璐璐和她哥嫂，還有一對上小學的女兒，住在這裡。

武漢現在不安定，王璐璐的嫂子則是和從杭州就跟過來的廚娘，管家一起，送兩個小孩上學去了。

“妹妹，杜劍南杜長官，和楊夢青，楊長官來看你了。”

王博文隔著珠簾和虛掩的臥室門，輕聲通報。

裡面有了一點動靜，然後虛掩的門被打開，露出娟兒那微微消瘦的俏臉。

杜劍南看到拉著窗簾，微微暗淡的臥室裡面，還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子，是何瑩華。

這時候也睜著大眼睛望著他。

就是眼睛也有些紅腫，一定也陪著王璐璐流了不少的眼淚。

杜劍南朝著何瑩華微微點頭，有些艱難的把目光移到床上。

王璐璐披頭散發的屈膝坐在床上，低頭把臉孔埋進膝蓋上面，雙手環抱著雙腿，烏發低垂著，看不清臉。

看到這個往日活潑開朗，為了愛敢遠走千米的姑娘，此時現在這副模樣。

杜劍南不禁心疼得直抽搐。

“每次飛機起飛時，我都當作是最後一次飛行。與日寇作戰，我從來沒想著回來！在選擇成為戰鬥機飛行員，翱翔藍天的時候，我們都料想過將來會有這一天，但是我們沒有退縮，依然堅定的選擇。”

杜劍南慢慢走到床前，憐愛而心疼的望著那個埋頭不動的姑娘。

繼續幽幽說道“為了理想，正義，自己堅持的事業去戰鬥拚搏犧牲，這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千秋萬載誰人不死?在我和懷民看來，為了自己的這份高尚和堅持，雖死無悔！”

王璐璐終於有了一點動靜，削瘦的香肩簇簇抖動。

又無聲的苦了起來。

“璐璐，我不會勸人，不過懷民也不希望你這樣，在歸德得那天大雨，

他對我說過——”杜劍南抽出一支煙點上，也沒看到何瑩華不滿的眼神，仔細的想那天陳懷民說得話。

王璐璐慢慢的停止了抽泣，滿頭亂絲的小腦袋微微的離開雙膝。

“但是假如我真的戰死，我不希望她這樣，我希望她能堅強勇敢幸福的活下去，找到一個她愛的，也愛她的人，生一大堆兒女;幾十年以後當她老了，白發蒼蒼，在一個金色的秋天，帶著她的小孫女，給我的墓前放一束野菊花，給她天真可愛的小孫女講一講，她奶奶曾經年輕時的故事。”

“哇——”

王璐璐一把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你怎麽還給她說這?”

一邊的娟兒，也是哭花了臉，低聲埋怨杜劍南不該這時候還說這話。

杜劍南微微搖頭，沒有解釋。

這是陳懷民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期望萬一時，希望杜劍南能帶過來的話。

無論聽了如何的悲痛，他總得原話陳述。

而且，在杜劍南的那個時空裡，5月底的一天，在陳懷民的屍體被發現前幾天，悲傷欲絕的王璐璐就縱身跳進滾滾長江。

就像錢小雪那個準備退掉包辦婚姻的未婚夫李營長，他兩情相悅的女子，也是投江自盡。

現在這些話說出來，再嚴重也沒有那嚴重吧?

聽到裡間妹妹哭的撕心裂肺，王博文忍不住進來看怎麽回事。

“璐璐，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這裡，昨天我和楊夢青，還有安納克利，懷民以前的合作搭檔，一起擊落了8架鬼子的轟炸機，逼降1架，然而，這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我要回航委交涉事宜，明天清晨就會離開，繼續戰鬥，直到死去！想不想成為一名戰鬥機駕駛員，去走完懷民沒有走完的道路，徹底的打垮鬼子，讓他們投降?”

杜劍南很認真的說道“懷民的遺體航委一定會繼續找下去， 你就是整天坐在長江邊又有什麽用處?有無謂的傷心和懷念的時間，不如在藍天去戰鬥，去復仇！”

“想的話，明早來王家墩找我，因為情況特殊，我會等到8點;以後的路怎麽走，你自己決定！”

杜劍南說完，看了一眼眼淚婆娑的娟兒，止不住眼淚往白皙的臉蛋上落的何瑩華，還有一臉震驚的王博文。

大步走出臥室。

弄得本來眼淚八叉的楊夢青，滿臉扭曲的攆了出去。

“杜隊長，杜隊長，——”

杜劍南和楊夢青走得很快，醒悟過來的王博文追出院子的時候，就看到兩人已經出門，連忙追了出來。

“什麽?”

說實話，杜劍南對王博文的印象不是太好，不過念著他是王璐璐的妹妹，盡量的和顏悅色。

“你說那個開飛機，不會，不會是真得吧?”

想著自己的妹妹開著飛機和殘暴的鬼子戰鬥，王博文的小白臉就發白。

“哪有這麽容易，一個飛行員至少也得年把時間才能培訓出來;更何況你見過聽過一個女飛行員，而且還是戰鬥機飛行員?”

杜劍南望著王博文，沉聲說道“與其整天這麽傷心，出門一裡就是滾滾長江，不如到我們駐地散散心;我們哪裡有很多的女工作人員，交交朋友，再給她一份勝任的工作，總能慢慢的平複心裡的悲傷。”

“是這樣啊。”

王博文不禁有些心動，心想著去散散心也好。

不然真是去當飛行員，就是說破天，他也不會放妹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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