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18武漢空戰以後，董明德在外人目視中，那毫無異常的內心深處。

　　其實一直都掩藏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在當日的空戰之中，他率領21中隊的10架E-16戰機，在南岸嘴一帶發現岱家山上空的空戰之後。

　　為了取得高空俯衝打擊優勢，董明德用機載無線命令21中隊的所有戰機，不是立即趕去救援。

　　而是選擇繼續攀升到5000米的高空層。

　　就是因為這個決定。

　　在機群攀升到足夠高度，以及其後在雲層上確認攻擊位置，這短暫的時間裡。

　　大隊長李桂丹，22中隊的巴正清，王怡，李朋翔。

　　陣亡！

　　武亭純跳傘。

　　張光明重傷。

　　22中隊長劉志漢跳傘，被日機逮著掃射。

　　幸虧鄭少愚的拚死救援，劉志漢在降落傘上面裝死，才逃過一劫。

　　事後，雖然沒有人當面說他，責怪他。

　　雖然董明德也一直認為，那是當時最正確的選擇。

　　雖然他也可以告訴自己，之所以23中隊到達武漢就立即參與空戰，而不是像21中隊那樣選擇攀爬。

　　是因為他們都是雙翼戰機。

　　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卻一直都處於無比的煎熬之中。

　　每每夜深人靜，當董明德輾轉反側的難以入睡。

　　腦海裡總是浮現起李桂丹，呂基淳——

　　這些戰友的音容笑貌。

　　這個年僅28歲的遼寧青年，就總是不能自抑的淚流滿面。

　　所以在隊員們抱怨蘇方的無線電接收太劣質，沒有什麽作用。

　　抱怨現在新到的機型都去掉了無線接收，21中隊也沒有必要安著這個大笨盒子的時候。

　　在連續幾架戰機無線電突然損壞，隊員們紛紛拆除無線接收的時候。

　　董明德都選擇了沉默。

　　他知道，這是隊友對他在2·18空戰時的選擇，做出的無聲抗議。

　　所以在今天，當他再一次站在了這個十字路口。

　　重新面對著那種類似的選擇的時候。

　　董明德選擇了不再攀升。

　　而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駕馭著鋼鐵木頭的戰機，和日寇進行血與火的正面碰撞。

　　為23中隊爭取時機。

　　“杜劍南是個人才，真不錯！”

　　董明德回頭望了一眼，發現杜劍南和他的僚機陳盛馨，在攀升到了1500米空層以後，並沒有飛來投入戰鬥。

　　而是做出了他在武漢空戰中的那種選擇。

　　董明德不禁高興的大聲讚揚。

　　17對16。

　　4大隊又佔著主場優勢，完全不怕油耗。

　　在開局上屬於略微佔優。

　　然而，假如想以更小的代價，‘吃掉’日軍的這16架戰機。

　　就必須有一組‘尖刀’，不斷刺進拔出的凶狠打擊。

　　來‘捅破’戰局的平衡。

　　“下面，就該我們了！”

　　董明德目光堅毅的望著不斷加速而來的日軍機群，冷酷如冰的臉孔上面。

　　炸出一抹森然的微笑。

　　他的家鄉遼寧海城，在七年之前就被日寇佔領。

　　今日之戰，有國仇。

　　更有家恨！

　　“噠噠噠——”

　　在他的視界裡面，右前翼許玉書編隊的3架戰機，陡然開火。

　　射向敵機。

　　“這個韓參！”

　　看到日機三個分隊的9架戰機，

從西，北，南三面。　　合擊柳哲生3機。

　　董明德不禁怒罵了一句。

　　然後他不再分心旁顧，冷望著迎面撲來的7架日機。

　　手裡緊緊的握住操縱杆，率領著21中隊的其余7機，不斷的微調著戰機角度。

　　準確的把對面不斷拉近著的日機，套進靶心。

　　等待著激烈的攻擊。

　　“兄弟們，搞死這群鬼子！”

　　在21中隊的右後翼1.5千米處，劉宗武也率領3機火速趕到。

　　當他看到有9架日機，正在凶狠的撕咬著柳哲生分隊的3架驅逐機。

　　完全打散了柳哲生的3機編隊。

　　劉宗武立即大吼著，帶領著信守龔，梁天成，衝過去增援。

　　首先開始打擊北側，那正在圍追堵截梁天成的3架日機。

　　“嗡——”

　　“噠噠噠——”

　　在機槍的爆鳴聲裡。

　　在徐州城中心的上空。

　　13架中國戰機和16架日軍戰機，狠狠的攪在一起。

　　猛烈的盤旋撕咬。

　　“快，快，快！”

　　在下空1200米處，陳懷民和楊夢青的戰機，也在不斷的高速攀爬接近戰區。

　　楊夢青更是急的連聲大吼。

　　恨不得立即就能撲進戰團，開槍射擊。

　　“轟！”

　　這時候，天空中突然爆出一團火焰。

　　是韓參的2106，被3架日機壓製射擊，打爆了油箱。

　　戰局剛一開始，因為柳哲生分隊左翼僚機，韓參的急於冒進。

　　逼迫著柳哲生隻好率領著右僚機趙茂生，脫離了21中隊的其余7架編群。

　　結果被日軍機群抓住了機會。

　　用9架的絕對優勢數量，圍攻柳哲生編隊。

　　而衝在最前面的韓參，則是首先遭受到了最多的集中火力打擊。

　　在數次盤旋逃離，均被日機堵死了水平路徑以後。

　　韓參選擇了冒險的俯衝逃逸。

　　被後面3架死死咬著的日機，乘機打爆在天空。

　　“昂——”

　　2106在1200米空層，拉著長長的火焰和濃煙。

　　衝向下空的徐州城。

　　“啊?”

　　“逃呀！”

　　“這個天殺的飛行員，搞不贏鬼子的飛機，自個的飛機還往城裡掉?”

　　“自個不爭氣，死了還要拉墊背的麽?我呸！”

　　看到天空中這架呼嘯下衝的中國戰機。

　　整個徐州城內，罵聲一片。

　　這次空襲， 從拉響防空警報到日軍機群來臨。

　　其間不過經歷了只有短短5分鍾不到的時間。

　　而且在這個時候，經過了中午防空警報的‘調戲’，徐州城裡面的居民都在曬太陽，或者睡午覺。

　　根本就沒有多少的市民快速跑出城外。

　　尤其是機場塔樓在發現來的只是日軍的戰鬥機以後，那個甜美的機場妹子立即就播報道‘日軍都是戰鬥機，沒有轟炸機，沒有轟炸機。’

　　所以，幾乎所有的徐州城裡面的百姓，軍人。

　　都在興致勃勃的仰望著天空。

　　看中國戰機揍小鬼子的飛機。

　　結果上來還沒三分鍾，日機一架都沒事兒。

　　倒是自個這邊，反而被打下了一架戰機。

　　氣得整個徐州城內一片罵聲。

　　——

　　徐州道台衙門，中國第五戰區司令部。

　　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中國軍隊副總參謀長白崇禧，戰區副參謀長黎行恕，軍令部作戰廳廳長劉斐，戰區長官部參謀處長梁壽笙，第五路軍總司令部總參議王澤明。

　　《大公報》主編范長江、新華社漢口記者陸詒、新西蘭韋爾根生女士，英國記者愛潑斯坦。

　　此時，眾人都在緊張的仰望著天空中的戰鬥。

　　范長江，陸詒幾人，更是高高的舉著照相機，奮力的捕捉著‘中國戰機英勇搏擊日寇’的精彩鏡頭。

　　然而，剛一開局，這令人心顫的一幕。

　　就讓司令部院子裡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李宗仁，白崇禧，更是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