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秉懷頓時蒙住了:“難道萌萌並不情願跟小劉好?”
程學東趕緊解釋:“那倒不是。萌萌為了不讓他分心,獨自承受失去父親的痛苦。”
南秉懷沉思了片刻,才凝重地表示:“燕兒和萌萌都是好姑娘,算得上當代女性的傑出代表都有一種自我犧牲的精神,所以,值得你們去珍惜,去呵護。小程,我不需要你忘記跟淑珍的感情,並且永遠都不要忘記,但你要把這樣刻骨銘心的感情轉移到燕兒身上。因為在她的身上有淑珍對你的愛的延續。”
程學東鼻子一酸,淚水迅噙滿了眼角:“我知道了。”
南秉懷叮囑完程學東,再把劉燕招過來,並當著程學東的面講了一些要照顧好他的生活一番話。
劉燕臉頰紅紅的,眼神羞羞答答地對他諾諾連聲。
南秉懷就在告別的一霎那,劉燕突然從挎包裡取出一封信,濕潤的眼神凝視一眼,才鄭重地交給南秉懷:“南教授,淑珍姐給您的信。”
南秉懷不由渾身一震,猛然想起王淑珍臨終前的一番話,雖然迫不及待想看到信的內容,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隻好衝她嗔怪道:“你這個丫頭怎才把信交給我?”
劉燕嫣然一笑:“您雖然在上江呆了好幾天,但每天都很忙碌,不僅要安慰我們,還要遙控指導北齊的工作。所以我現在把淑珍姐的信交給您也不算晚呀。您正好利用這封信來打在飛機上這兩個多小時的寂寞時間。”
南秉懷不由樂了:“還是你這個丫頭會說話。好吧,等我上飛機再看。”
程學東心裡一動,但沒動聲色,直到把南秉懷送到安檢口,這才領著劉燕返回家中。
南秉懷登上飛機之後,這才從口袋裡取出那封信。當他打開之後,裡面呈現一排排娟秀的小字
他很了解自己學生的筆跡,感覺這不像出自王淑珍的手筆,仔細一琢磨,頓時明白了,王淑珍因為病重無法動筆,只能請劉燕代筆了,但信中的口氣卻是王淑珍。
當他一看下去,又不禁濕潤了雙眼——
尊敬的南老師:
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淑珍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也許您很震撼我為什麽會離開?其實就連學東也一直被蒙在鼓裡。我向您們隱瞞病情的唯一目的就是您們不受我的影響,能安心於祖國的天眼工程的科研工作。請您理解一個不能親自參加這項偉大工程的垂死之人的心願。我能做到的除了默默祝福就是一直隱瞞下去,一直到我離開。
當然,我給您留下這封信的目的並不是單單要告訴您這些,而是請您幫我完成一個心願——安排好燕兒的今後人生。
這段日子以來,都是她陪我度過了最煎熬的歲月,已經成為了我不可割舍的親人。學東和小薇也是我的親人。既然都是親人,那麽只有親人都生活在一起才會讓我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安息。如今,能令他們組成一個家庭的人只有您了。關於小薇,因為就要考大學了,可能要出去單飛一段時間,但我希望我的學東能跟燕兒能夠朝夕相伴。所以,請您成全他倆一段姻緣,並讓燕兒參加您們的天眼工程科研團隊。這是您必須做的事情,否則我都死不瞑目。
南秉懷讀到這裡,不由長歎一口氣。他回想起自己有意刁難劉燕時的對方反應。人家根本沒想到拿出這封信做護身符。顯然,她當時順著王淑珍的意思這樣寫,因為需要王淑珍過目的。但人家真的不想讓自己為難。劉燕的品質多像當年的王淑珍呀。
南秉懷摘下眼鏡擦了擦,繼續讀下去——
南老師,請您原諒我的任性,因為我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請您就滿足一個將要死去的女學生的最後遺願吧。當然,我還是有遺憾,因為無法等到咱們的天眼落成的那一天了,無法通過它來探求遠方的秘密了。但是,作為一名曾經的天文工作者,我跟您和所有的天文人一樣永遠有一個不碎的遠方的夢!
···········································
南秉懷默默讀完了王淑珍的信,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不得不再次摘下眼鏡,去擦拭眼角的淚水。
“給!”
就在這時,鄰座的有一個姑娘遞給他一打紙巾。
南秉懷側過臉,暮然望著那位姑娘。
姑娘露出一副憐惜的目光:“大伯,別難過了。飛機就要起飛了。我們都應該收拾好心情重新出。”
南秉懷聽了姑娘充滿寓意的話,心裡不由一動,趕緊道了一句:“謝謝你!”
他感激地接過紙巾,並匆忙擦拭一下眼角,再重新戴上眼鏡。
姑娘的目光還沒有離開他,並用好奇的語氣問道:“您像是一個有學問的知識分子吧?”
南秉懷“哦”了一聲,“算是吧。”
“既然是個有學問的知識分子,就更應該懂得放下一切的得與失,懷著一顆積極的心態去過好每一天,因為屬於我的時間都不算漫長了。”
南秉懷知道身邊的女孩誤解自己了,於是表示:“你說得很對。我們無論在任何處境下都要保持一顆積極的心態。不過,你有一點說得不對。”
姑娘眨動一下好奇的眼神:“哪點講得不對?”
“我已經過了花甲之年了,屬於自己的時間真的很有限了。而你,看起來還是一個花季的姑娘呢,怎麽會說時間不多了呢?”
姑娘淡然一笑:“假如您知道我的個人情況,就不會這樣問了。我明白告訴您一句——我在世的時間要您少得多。也許明年···甚至今年內就要香消玉殞了。”
南秉懷不由渾身一震,猛然想到了英年早逝的王淑珍,不由失聲道:“難道你生病了?”
“您猜對了。我剛剛在上江的大醫院做了檢查,已經被確診為癌症晚期。”
南秉懷的眼神又一次濕潤了。對方要比王淑珍還年輕很多,頂多就是劉燕的年齡,真是黃泉路上沒老少呀。
“姑娘不要悲觀,還這麽年輕,只要積極治療,你的生命肯定會被延長的。”
“大伯,您看我像悲傷的樣子嗎?”
南秉懷望著她那副平靜如水的表情,不由點點頭:“姑娘看起來是一個堅強的人,那就該更有信心去戰勝病魔。”
“我是要跟病魔做鬥爭。不過,我不想把自己交給醫院,而是用自己的意志力去跟死神搶時間。”
南秉懷茫然不解:“這是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把自己剩余的那一點寶貴的時間交到醫院裡去,而是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南秉懷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姑娘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我很平凡,如果能做一件不平凡的事情,那我的生命無論多麽短暫,也不虛此生了。”
南秉懷不禁想到自己從事的中國天眼工程,便心裡一動,同時對她肅然起敬:“姑娘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我應該向你學習。”
姑娘嫣然一笑:“既然要向我學習,就不要哭鼻子了。”
南秉懷一看她把自己當孩子一般,臉頰有些燒,趕緊解釋:“我因為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親人才難過的。你知道嗎?她的身上簡直有你的影子呢。”
“難道她是您的愛人?”
“不,我的愛人還健在呢。她是我的一個學生。不過,她的離開對我的打擊是很大的。這封信就是她留給我的。”
“哦,可以讓我過目嗎?”
“當然可以。”
南秉懷順手把手裡的信紙遞交給了她。
姑娘把信中的內容仔細閱讀一遍,鼻孔僅僅有一點酸。
南秉懷為了打動對方,又主動把王淑珍的事跡向她講訴一遍。
姑娘顯得很驚訝:“大伯不是簡單的人物呢,感情怎這麽脆弱呢?”
“因為我感覺對我的學生很虧欠,這恐怕是我終身遺憾的事情。”
“所以您很難過。”
“是的。”
“那您就慢慢釋放一下吧。”
南秉懷好奇道:“姑娘不打算開導一下我了?”
“您是一個有大學問的先生,還需要我一個女孩開導嗎?”
南秉懷莞爾一笑,不由點點頭:“嗯,你說得蠻有道理,需要我開導一下你嗎?”
“您開導我?是勸我積極就醫吧?”
“姑娘真是聰明。我的生命是父母給的,沒有理由不珍惜。”
“您錯了,我不是不珍惜,正是因為珍惜才要爭分奪秒地跟死神賽跑。”
“哦。你到底要趁有生之年做些什麽?”
“我要完成一部作品?”
“作品?你是做藝術的?”
“算是吧。不過這是文學藝術。”
“文學藝術···你是詩人?”
“不,我是作家。”
“作家?你真了不起。”
“您更了不起。我從您剛才的談話以及書寫的內容可以判斷您是一個科學家,並且正在從事一項重大的科研活動。”
“姑娘判斷力真是太準確了,不愧是作家。”
“您過獎了。不過,我還沒有完成一部作品。所以才要趁有生之年去完成一部精神食糧。這可不是能在病房裡完成的。”
南秉懷不禁質疑:“就算姑娘最後成功了,但卻失去了生命,還有什麽意義嗎?”
“假如我作品能夠給我們的社會帶來一股正能量,那就是我的生命價值。即便我的生命很短暫,但也比那些能終老但碌碌無為的人有意義。”
南秉懷不禁感慨:“姑娘的話讓我想起了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一段經典的名言。
姑娘眼睛一亮,信口朗讀起來:“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的與我們只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往事的時候,他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南秉懷被徹底感染了:“姑娘想要成為奧斯特洛夫斯基那樣的人,要為這個世界留下一部不朽巨作,真是令人感動。”
姑娘淡然一笑:“我無論怎麽努力,也寫不出那樣激勵幾代人的巨作。不過,我只要盡力寫了,那就沒有遺憾了。 您還不清楚我的身世。我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是在一個沒有溫暖的家庭裡長大的,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學,因為沒有人資助我,我就是靠勤工儉學完成了大學學業。本想熬出頭了,但上天就愛捉弄人,讓我患上了不治之症。不過,我不會被打倒的,必須要對自己的人生有一個交待。”
“姑娘真是一個有非凡毅力的人,到底是誰引導了你?”
“是引導了我的世界觀。當然,真正讓自己堅強起來的是我自己。”
“你自己?”
“是的。我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只能自己開導自己。因為自己把自己說服了,就是一種理智的勝利;自己把自己感動了,是一種心靈的升華。只有說服和感動自己,就有勇氣和力量征服一切挫折、痛苦和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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