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秉懷從剛開始認識王淑珍談起:“當年天文台裡來了一批剛從學校裡走出來的實習生,而且一來就是十個學生。我很是高興,既然有這麽多優秀學子投身於祖國的天文事業,就證明咱們國家的天文事業後繼有人了。而你就是其中唯一一名女性。我不由產生了懷疑——像你這樣一位漂亮的女孩能安心於默默無名且有些枯燥的天文事業嗎?我於是充滿疑慮的心情接納了你這位女實習生。然而,你卻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你有多優秀。你勤而好學,業績突出,很快成為國家最年輕的女碩士。我為你由衷感到驕傲。當時真想把你留在身邊工作,但由於地方天文台亟需優秀的天文人才。我才不得不忍痛割愛。當你和小程去上江從事天文事業後,也做出了不菲的業績。本來,以你的資歷可以參加天文工程團隊的,可惜你不幸患了重病···最終與這次寶貴的機會擦肩而過···然而,你為了自己的愛人能夠為國家建功立業,不惜編造自己的病情好轉的假象來解放小程能夠投身於這項偉大的工程,淑珍···你做到了···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半年多時間···小程為這項工程嘔心瀝血···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而你···卻被無情的病魔苦苦折磨著···為了不讓愛人分心···不為了不影響到衝刺高考的女兒···你做出種種的隱瞞···默默承受著無比巨大的痛苦···你雖然是一個病人···卻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了自己一位黨員該要體現的價值···那就是不惜燃燒自己來照亮別人···也照亮這個國家···你對自己的家人···以及這個偉大的國家都是居功至偉···你用另一種形式···詮釋了這個時代的榜樣力量···”
南秉懷含淚講到這裡,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了,不得不停下來擦拭一下淚水以及清晰一下已經模糊的雙眼。
“淑珍···我的好學生···小程的好愛人···小薇的好媽媽···你為了我···為了小程···為了小薇···一定要挺住呀···你雖然已經創造了奇跡···但需要讓這個奇跡繼續延伸···你不僅要等到自己的愛人不留遺憾地見到你···還要看到自己的女兒順利參加高考···甚至看到取得好成績···淑珍···為了不留遺憾···為了圓夢···加油吧···”
伴隨南秉懷哽咽的語音,劉燕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頭扎在門框上抽泣著。
廖醫生也模糊了雙眼,並深深地自責——自己真是有愧一位著名的主治醫師的稱呼,不僅僅不能醫治好一個優秀的女人,甚至連給她續命的辦法也沒有。他趁南秉懷停頓的機會也哽咽道:“淑珍···我不是一名稱職的醫生···無法治好你的病···這是我從醫生涯中的最大遺憾···因為你的生命重於泰山呀!”
南秉懷又搭腔了:“不錯,你的生命比泰山還重,所以要有泰山那樣的堅強屹立。你一定要繼續撐下去···因為我們的世界變得越來越五彩繽紛···還有你和億萬國人期待的天眼工程···這些···你不能遺憾地錯過呀···”
劉燕經過長時間的泄之後,也暫時止住了淒切的悲傷,又一次過來面對她最敬重的大姐和老師:“淑珍姐···您能感覺到嗎···為了您···廖大夫已經犧牲了休息時間···為的就是讓您的生命繼續延續下去···南教授更是放下日理萬機的工作···千裡迢迢來到您的身邊···來激勵您繼續跟無情的病魔做鬥爭···程老師為了能見到您也正在風雨兼程···您是一個多麽堅強的女人···千萬不要讓大家失望呀···”
她講著講著又一次哽咽了。
南秉懷趕緊接過來話題,可又講了沒多一會也哽咽了。
廖醫生也不得不給予她一些精神的動力,但講到最後同樣是哽咽。
整個的房間被哽咽和抽泣所籠罩著,但聲音不是很大,不足以傳播到另一間臥室。
此時的小薇正在做已經身在考場上的香夢,對另一間臥室裡生的悲情戲是一無所知。
室外已經是拂曉時分了,東方的地平線已經綻現魚肚白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王淑珍緩慢地睜開了雙眼···
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自己又有視力了,眼前呈現出三個熟悉的面孔。一個是一直跟她相濡以沫的燕兒;一個是經常見面的廖醫生;還有一個就是她久違的南秉懷。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南老師怎麽會在這?學東呢?他到底在哪裡???
廖醫生一直緊密關注著她本人和連接她的生命顯示儀,當她抬起眼皮的瞬間立即被他捕捉到了,不由瞪起驚奇的雙眼。
“淑珍,你是醒了嗎?”
作為主治醫生的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無法置信的疑問。
已經模糊雙眼的南秉懷和劉燕一聽廖醫生的話,個個都擦亮自己的眼睛。
沒錯,王淑珍確實睜大了雙眼,就像是一位復活者。
“淑珍姐!您真的醒了?太好了!”
王淑珍面對劉燕的驚呼,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做出反應,而是掃視一下眾人,最終把目光定格在南秉懷臉上。
南秉懷激動地詢問:“淑珍,你還認識我嗎?”
王淑珍動情一笑:“您是我的老師,我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您呀。”
南秉懷不由百感交集,不得不再次摘下自己的眼鏡擦了擦眼睛,也同時擦了擦鏡片,語氣顯得格外激動:“淑珍···你真了不起···我們已經有十年沒見了···”
“嗯,南老師您有白頭了,活得一定很辛苦。”
“傻丫頭,我已經是花甲之年的老頭子了,難道還不該白頭嗎?”
王淑珍微微苦笑:“是呀,我的變化更大,任何人都抵抗不了無情的歲月呀。”
“淑珍,你是有變化,這都源於自己的病。目前廖大夫正想盡一切辦法治好你,等你的病一好,一定會恢復青春的活力。畢竟,你剛剛四十出頭呀···廖大夫,您說是不是?”
廖醫生一聽他的最後一句話是衝自己的,心裡很是為難。原來,他一看王淑珍蘇醒了,狀態也陡然好轉了很多,心裡便產生一絲不祥預感,擔心她的短暫亢奮過後就很快香消玉殞,因為生命顯示儀的屏幕上反映出她很糟糕的生理指標,而且大幅度地變化著。
他面對南秉懷的提問,在沉寂片刻後,不得不做出掩飾:“是呀,淑珍的病會慢慢好起來的。”
王淑珍黯然一笑:“我自己是啥情況難道我不知道嗎?我如今見到了南老師,也算是一個欣慰。”
南秉懷渾身一震,不禁失聲道:“你···你這叫什麽話?見到我算個啥呀,你最主要的是要見到小程呀!”
“學東?他···他知道我的情況了嗎?他在哪?”
南秉懷鼻子一酸:“他已經知道了一切,正在趕往回家的路上。因為特殊情況,我比他早到了一步。”
“哦,是這樣嗎?”
劉燕趕緊表示:“是的。南教授會騙您嗎?程老師馬上就到家了···就快跟您團聚了···”
劉燕畢竟是一個年輕女子,無法做到讓自己的情緒收自如,話還沒有講完,就抽泣起來了。
王淑珍凝視著她,有些吃力地晃動下巴:“燕兒,快到我的身邊來。”
劉燕趕緊振作一下精神,從南秉懷的身邊擠過來,把自己的臉頰最大程度貼向王淑珍:“淑珍姐,您想對我說什麽?”
“我該對你說的話,早就說完了。現在想當著你的面跟南老師講幾句話。”
劉燕不得不把頭往高抬了抬,並瞥了一眼身邊的南秉懷。
南秉懷立即關切道:“淑珍,你想對我說什麽?”
“南老師,我們都是天文人,能讓祖國的天文事業走到世界的前列,不僅僅是您我兩代人的夢想,對嗎?”
南秉懷點點頭:“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的前輩,還有像燕兒這樣的年輕的天文人。”
“可她為了照顧我,早已經離開了所鍾愛的天文事業,也許被天文台除名了。”
南秉懷趕緊表示:“你不要擔心,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她失業的。”
“可我不想讓她回本地的天文台了。”
南秉懷一愣:“你是什麽意思?”
王淑珍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話題一轉:“當初我得知國家要克服重重困難研製世界最大的射電望遠鏡的時候,內心是無比激動的,可惜自己是一個病身子,無法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南秉懷趕緊表示:“假如不是因為你病退了,我肯定把你調入我們的科研團隊裡的,因為你是我最欣賞的學生。當然,你已經通過另一種方式呈現了自己一份寶貴的貢獻,因為你把自己最優秀的愛人送進了這個光榮的集體。”
“南老師,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答應我。”
“淑珍,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需要跟我客氣嗎?別說是一個請求,就算一百個請求,我也會無條件答應你的。”
王淑珍欣然一笑,不由把目光瞥向了跟南秉懷並肩的劉燕的臉上。
劉燕跟她的目光一銜接,不由心裡一動。
南秉懷已經看出一些倪端了,趕緊表示:“你想讓我安排好燕兒姑娘吧?絕對沒有問題。”
“南老師,我不僅希望您安排好她,而且希望您把她招進您的天眼工程的科研團隊,讓她跟學東並肩工作。 ”
南秉懷有點始料不及,不由微蹙眉頭:“這···”
“南老師,難道您很為難嗎?”
南斌懷的內心確實很掙扎,因為被他招入麾下的天文才子們個個都是精英,有很多優秀的天文學家都無緣這個項目,他們資格可都比身邊的姑娘高得多呀。自己應該為了淑珍的要求而破格錄用已經停職多時的後輩嗎?
王淑珍一看他躊躇難決,便繼續講道:“當初我隱瞞病情把學東送進您的科研團隊裡,您就評價說我為這個工程做出了另一種貢獻。現在,我的時間不多了,想再為您推薦一個天文人才。燕兒不僅是我最鍾愛的學生,也是我情深意重的好姐妹,只要能得到您的調教,將來的成就會遠遠高過我。難道您不希望再有一個像我一樣的女天文學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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