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言先沿著長江抵達了鎮江，之後轉換了京杭大運河繼續北上，可是沒行出多遠，運河就走不動了，問了一下，現在到了淮安地區了，也就是梅雨寧的父親梅殷當年治軍之地。

　　大運河在這裡積淤甚重，前幾年這裡一直是兵防要地，南北雙方都擔心運河一旦通了，敵軍進攻便利，所以也就放之任之了。

　　只能轉陸路，好在王景弘也知計言六月天裡趕路辛苦，走前支給了他十兩銀子做盤纏，又囑咐他不用太過著急，可以早晨晚間日頭不緊的時候趕路，中午就在驛館裡待著。

　　淮安驛站乃是水路驛站，因此馬匹儲備不太多，只有軍情方可馬遞，計言倒是也不講究，就從驛站牽了頭騾子，騎著騾子開始直上山東。

　　早晚間趕路倒是不算太辛苦，但也有一點讓計言略感不爽的，那就是騎上一天的騾子，胯下大腿內側磨的生疼，再加上現在天熱，衣服也穿的單薄，這個就更要命了。

　　騎了一天，晚上夜宿驛站洗腳的時候，只能把大腿盡力張開，通通風，但覺得胯下火辣辣的生疼，而且也還膈的蛋疼，不是精神上的，是真實的器官的疼痛，揉揉都不好使。

　　計言彎下脖子還仔細端詳了自己一會，自己覺得應該也就是比平常水平強一些吧，不太明白為什麽會騎個騾子弄得這麽疼。

　　也沒什麽好辦法，他只能換成側坐騎騾，跟個小媳婦一樣，側坐幾天，身子好點再換一下姿勢，然後再側坐。

　　他來自現代沒怎麽騎過馬，不懂兩腿和身子需要跟隨著坐騎一起擺動，所以一開始辛苦的不行，這個沒好辦法，只能多騎多練習，慢慢掌握了。

　　就這麽折騰著，晃晃悠悠的沿著京杭運河往北，過了棗莊，進了濟南府的地界。

　　濟南現在仍是被一片一片沼澤覆蓋著，簡直成了一片荒蕪之境，甚至讓人懷疑聞名天下的千年泉城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四年前的建文二年五月，朱棣率軍攻打濟南，山東布政使鐵鉉死守不出，後燕軍掘開河堤，放水灌城，鐵鉉詐降，誘騙了朱棣至城門下，也算是朱棣命不該絕，城門下落的速度快了一些，沒有把朱棣關在門內，隨後朱棣大怒，圍攻濟南整整三個月，但是仍未破城，只能铩羽而歸。

　　兩年前，朱棣繞道濟南，直取京城，當了皇帝，仍是不忘此地，從京師揮軍北上重新奪取濟南，鐵鉉雖率軍抵抗，但是寡不敵眾，終於城破被擒。

　　朱棣命人將鐵鉉的鼻子、耳朵割下來，燒熟了塞給鐵鉉吃，問他滋味如何，鐵鉉厲聲答道，忠臣孝子的肉有什麽不好吃?隨後他被怒不可遏的朱棣下令凌遲處死，妻女被發配至教坊司為妓，兒子充軍，不過沒多久也都被虐待致死。

　　饒是這樣，朱棣對於自己在濟南失手仍深感不悅，因此並未下令重修濟南，所以這裡的恢復工程進展很緩慢。

　　天下聞名的濟南被折騰的滿目蒼夷，民不聊生，現在仍有很多地方的沼澤沒疏通。

　　王爺打皇帝，不管是誰贏誰輸，最苦的終究是老百姓。

　　本來計言有心在濟南逗留一兩天，遊玩一下，尤其是大明湖，看看自己有沒有乾隆的命，不過現在濟南的樣子，讓他沒有心境在這多待。

　　因此他便沒多耽擱，過了濟南，繼續前往了東北方向的青州。

　　青州府自古就是人傑地靈之所，而且也已多年沒經歷戰亂，所以繁華熱鬧不少，大街上行人如織，各種貿易往來熙熙攘攘。

　　到達青州府之後，計言在把騾子交還給了當地驛站，不住官驛，出去找了家還不錯的客棧住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換上了梅雨寧給置辦的“二世祖套裝”，演練了一下電視裡那些霸道總裁的范兒，大搖大擺的前往當地的琉璃廠了。

　　去的是窯廠不是窯子，雖然只有一筆之差，但是可謂失之毫厘差之千裡。

　　一邊是如花美眷，溫言細語，一邊是一大幫子糙老爺們在那玩水燒火。

　　不過要說兩地的相同之處，也不是沒有，比如工作人員衣服都穿的很少，真熱起來之後還會打赤膊上陣，上工的時候都會一邊用力一邊發出一些比較簡單的擬聲詞，還有就是都很歡迎有錢人光顧，比如現在的計言這種就是他們的最佳顧客。

　　這麽看來，倒是相似點比不同點還要多，應該高興才對。

　　計言尋摸了一會，找了一家看上去規模較大的窯廠，跟門口的學徒報了來意，說自己是京城的客商，要給一個皇家工程采辦琉璃瓦。

　　那人一看計言這身打扮，再看他言談舉止很像個狂拽酷炫的有錢人，便要去報告掌櫃的來接待，這麽大的家業，掌櫃的自然不會天天在窯廠裡待著。

　　不過計言攔住了這學徒，他還不想驚動太多，想“微服私訪”一下，便與那學徒說，你接待我，要是接待的我滿意，然後你直接領我去找你們掌櫃的簽單，那豈不是你的功勞一件?你要是叫了你掌櫃的，後面還有你什麽事兒?

　　那學徒一聽覺得很有道理， 便親自領著計言去到了後面的燒製作坊。

　　一進燒製間，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白花花的漢子，六月的天，雖是一大早，但是也已經不涼快了，因此這工坊裡，都是一群光膀子老爺們，計言跟接待的學徒說自己想進去看看，那接待的學徒倒是也沒拒絕，他是不想進工坊，裡面實在太熱，便站在工坊門口找了個陰涼地兒看著計言走進了屋。

　　計言剛一進屋，就感覺自己這麽個小鮮肉好像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那些工匠們看到自己進來，眼神都怪怪的，所以他快速得掃了一圈屋內壞境，發現了一個少年，眉目清秀的，長相上跟自己的畫風比較一致。

　　那少年這會兒正蹲在爐邊看著火，估計是在把控火的火勢，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緩，乾活乾的正起勁。

　　計言走上去跟這個少年搭話道:

　　“你們這是在燒什麽呢?”

　　“琉璃。”

　　“我知道是琉璃，我是問具體是琉璃什麽，琉璃瓦?琉璃珠?琉璃盞?”

　　“琉璃瓦。”

　　“你們這琉璃瓦，一般都是給哪用的?”

　　“皇陵。”

　　“那寺廟要建一個寶塔，可以用這個琉璃瓦麽?”

　　“給錢就行。”

　　計言厚著臉皮跟這個少年“開心”的聊著，那少年眼神卻一直盯著爐火，沒有正眼瞧過自己。

　　此時聽見屋外方向傳來一個清脆的斥責聲:

　　“阮小義，你給我滾出來！”

　　那聲音又清脆又響亮，應該是個少女，只不過中氣略顯太足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