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樓裡,洛陽城大大小小的糧鋪老板正在一個個趕來,大家都不知道小王爺召喚自己前來有什麽用意。尤其是,今天是福王朱常洵的頭七,按說什麽事都要拖後。好在朱由松最近在洛陽名聲改善了不少,大家雖然奇怪,並不害怕。
朱由松一看人差不多了,已經有十幾個的樣子,咳了一生,說道:“今天把大家請來,是有件事情要請教大家,你們可曾聽說過甘薯?”
眾人面面相覷,面色古怪。外面都說小王爺死了父親,悲傷過度大病一場,不吃不喝,連床都下不了。誰知道今天,把洛陽的糧紳聚集起來,神采飛揚地問起了甘薯這種東西。這小王爺不吃不喝,莫不是饞的?
河南府但凡好一點的農田,都被賞賜給了福王,都是王府的財產。所以這些糧商自然也是仰仗著王府,才能做糧食買賣。周望舒在糧紳中家底最厚,是洛陽最大的糧商。聽到朱由松問話,站了出來,說道:“世子,甘薯這東西,是從南洋引進的稀罕物,咱們這裡的佃戶沒有種植的,小人店裡倒是存了一些,給小孩子們當零嘴用。世子要用,小的差人去給您送來。”
朱由松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是要拿來一個兩個吃,我是要大規模的種植。你們都是洛陽大糧紳,我們王府的糧食,近年也都是和你們合作。你們回去,不管用什麽方法,給我找到甘薯。”朱由松一邊說,一邊從桌上拿起一本《農政全書》翻到“甘薯論”。繼續說道:“你們看,這上面說了,這玩意要切了之後,培育出苗來。你們回去著手辦,明年我就要大規模種植了。”
良田種番薯?眾人心裡咯噔一下,這世子瘋了吧。周望舒說道:“世子,農戶們一年生計,都靠著田裡的作物,要讓他們冒險改種沒種過的番薯,恐怕不容易啊。”
朱由松不以為然地說道:“洛陽大旱三年,你就是種上麥子,還能有收成?你們放心,隻管給我培育出苗來,我自有辦法讓大家種植。”
幾十個糧紳,每人抱著一本厚厚的《農政全書》,從王府裡面帶愁緒的走了出來。
大家一出王府,就圍住周望舒,問道:“周爺,您看這可如何是好,咱們做的都是福王府的買賣,要是真的按他說的辦,來年我們都去賣番薯不成?”
周望舒長歎一聲,說道:“那能怎麽辦?如今洛陽糧價蹭蹭地漲,我們卻要去賣紅薯,各位還是回去多準備些糧食,來年可能要寸米寸金了。”
把糧商們送走後,文昌樓裡只剩下朱由松一個。興奮過後,朱由松不得不面對一個他一直逃避不去想的事情,就是迎恩寺。沈慕鴻走了,因為他的禮法,因為他的理念。迎恩寺在沈慕鴻仍然按著他和沈慕鴻繪製的軌道在前進,十天半月或許都不會有事。但是,時間久了,還是需要一個沈慕鴻的角色的。
朱由松想到這就一陣頭疼,自己身邊能用的人太少了。總不能去找以前那些吃喝嫖賭的狐朋狗友去替自己做這件事把。本來沈慕鴻是最合適的人選,雖然只有一個多月的相處,但是他們配合默契,朱由松的想法,沈慕鴻總能給他實現。朱由松一陣頭疼,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
“來人啊,把張浩給我找來!”
在自己的默許下,張浩那段時間天天跟著沈慕鴻,對迎恩寺大小事務熟悉無比。而且,甚至連在迎恩寺安置難民,都是張浩的主意,我怎麽把他給忘了!不一會,侍衛就把張浩帶了來。
張浩行禮道:“世子招我來有什麽吩咐?”
朱由松打量著這個小馬夫,初次見他的時候,他彎腰佝背,無精打采,還動不動跟馬說話,神神叨叨的。如今的張浩,雖然容貌沒變,精神面貌已經大有不同。眉宇間有了精氣神不說,有時候還能跟自己談笑風生。朱由松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張浩,沈慕鴻走了你知道了吧?”
張浩露出一絲不舍,歎息道:“小人從迎恩寺百姓那裡聽說了。”
“那你怎麽看?”
張浩抬起頭,堅定地說道:“小人覺得,世子沒有做錯!這件事,小人對世子由衷的敬佩!”
朱由松苦笑一聲:“可惜啊,他不像你這樣想。”晃了晃腦袋,提了提精神後,朱由松說道:“張浩,沈慕鴻走了,但是迎恩寺的百姓還在,現在需要一個人頂替沈慕鴻的位置,我想讓你去。”
張浩,身子一抖,愣在原地。他才十七歲,甚至比朱由松還要小兩歲。該推辭?該避讓?攥緊了拳頭的, 拱了拱手的他說道:“張浩,定不辱使命。”
“好!你回去收拾下,我也得回去換身行頭,如今我可是不能出府,帶著孝呢。一會你趕車到左院接我,再給我做一次馬夫。”
張浩動情地說道:“張浩一輩子都願做世子的馬夫。”
“行了,別肉麻了,分頭行動吧。”
京城裡,福王府長史葛榮,和侍衛統領趙宏正帶著宣旨的小太監,往洛陽回程的路上。如今他們可是京城的紅人。這一次,他們大搖大擺的進京,一進城,就直奔魏忠賢府上。北京城無數的官吏百姓,都親眼看到了福王府的人推著幾車的珠寶進了九千歲府上。聽說還在自己父王喪期,招人給當今皇上做什麽木製錦屏。
無數彈劾的奏章,雪片一樣飛到皇上的案前。天啟皇帝統統交給司禮監,魏忠賢代筆批示。這些奏章千篇一律都是攻擊福王世子不孝;福王世子賄賂權閹魏忠賢;要求廢黜他的王位繼承人的權利。魏忠賢臉色鐵青,立馬召集了三廠一衛,按著奏章抓人,一場大清洗在京城如火如荼的進行。
趙宏,葛榮可沒有九千歲的滔天氣焰。他們在京城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走在路上逛個街,都要跳出來幾個讀書人大罵特罵。今天起了個大早,摸黑逃離這個帝國的中心。
這一切正是朱由松想要的,身為一個藩王,最重要的就是名聲一定要臭!不管是玩世不恭的木匠皇帝,還是即將登場崇禎,都不會防范一個士林千夫所指的親王。如果自己深受天下官吏愛戴,讀書人推崇,那才是大禍臨頭,取死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