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脂粉地,以秦淮河為中心。
所謂的文壇巨子,已經給後人做好了最好的榜樣。
是真名士自風流,在這裡,你可以徜徉於粉臂玉股堆,酒池肉林鄉,只要你有錢,只要你有名聲。
但是,秦淮河的河水依舊香氣四溢,卻沒有多少士子、貴公子踏足樓船。
赤紅色的旗子在樓船上飄搖,瀟瀟風中略顯淒冷,一抹倩影斜倚在樓頭上,悵然歎息。
“陳公子有日子沒來了呢,還有呂公子也是。近來都是些粗鄙地商人,再這樣下去,咱們這裡和半掩門的娼尞一樣了。”
她旁邊的小丫鬟,根本不能理解主人的憂愁,不解地問道:“小姐不是說最難得是清閑麽,怎地他們不來,又著惱了呢?”
斜倚欄杆的美人兒,俏臉一紅,自己的丫鬟還小,哪能理解繁華過後的空虛。
“你個小蹄子懂什麽,再沒人來,我們就要去喝西北風啦。”
小丫鬟翹著下巴,展顏雀躍道:“小姐不用擔心,這些日子來的商人恩客,可有錢啦。打賞起來,可別那些書生闊氣多了,咱們餓不著的。”
美人兒一陣氣苦,暗道自己跟一個黃毛丫頭置什麽氣,遂不再說話。眼神呆呆地望去,灰蒙蒙的天空,眼看就要來雨了。
突然遠處的街道上,出現一隊隊英武的兵馬,他們甲胄鮮明,步履齊整地站在河的兩岸。中間一個中年文官,信步走來,一路上指指點點。
美人兒眼睛一亮,這個人身穿莽服,不是公卿就是權貴。但是看他的做派,倒不像是來歡場尋樂的。美人兒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雙美目還緊緊地盯著他,這樣的中年文官,對青樓女子有著致命吸引力。他們位高權重,沉穩幹練,最富男子氣質。而且身強力壯,正是男人的黃金時間。
此人正是輔國公沈慕鴻,他正帶人整修金陵街道,這樣的事本不用他親自前來,但是如今有一件大事,皇帝禦駕要來金陵。
朱由松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必須要來,台灣島傳來消息,佛朗機人蠢蠢欲動,顯然是對大明和荷蘭人走得太近,心生芥蒂。大明水師久在皮島,襲擾建州女真的後方,現在的江南可用戰艦不是很多。這也是佛朗機人蠢蠢欲動的原因。
對此朱由松嗤之以鼻,一群傲慢狂妄的番人,還以為是老子跟你們借兩條船就是全部身家的時候麽?在美洲和南洋的成功,讓遙遠大陸上的西班牙王室心裡再也裝不下失敗,他們不願意屈服於在他們眼中的蠻夷黃種人。三十年前無敵艦隊在英格蘭铩羽而歸,其實並沒有損耗太多國力。
西班牙依然是歐洲最強大的國家,此後還一連四次執拗地派遣無敵艦隊遠征英格蘭。因此不斷的遭受無敵艦隊威脅的英格蘭,必須千方百計搜索枯腸的研究它的防衛策略。也就是說,1588年的無敵艦隊侵略,對於英格蘭來說乃是關系國家存亡,必須全力以赴的大海戰,而對於強大的西班牙帝國來說,那只不過是長期戰爭中間的一次戰役而已。
只因為美洲的財富實在太龐大了,龐大到足以支撐這個國家,來上幾次國運之戰級別的大敗。
現在,已經有人把眼光,盯上了他們的財富發源之地。朱由松不止一次地摩挲著地球儀上,美洲大陸的版圖都被他磨白了。不過話說回來,朱由松真的去擊退了歐洲白人,現在的美洲土著估計會把他當成救世主一樣。歐洲人在美洲大陸犯下的累累血腥罪惡,可是絲毫不下於歷史上任何一次的種族滅絕。
朱由松可不是滿足於守住國門,美洲的黃金,日本的白銀,南洋的糧食。都在他的覬覦之中,大明天災不斷,只能想點辦法賺點外撈了。這一點,守在北京顯然是不能完成的,必須到江南去一趟。
皇帝禦駕金陵的消息不脛而走,而且傳下聖旨,欽點了新成立的商會裡幾個大商人迎駕。
這是亙古以來破天荒的頭一回,商會的新興大商人們,有不少人熱淚盈眶。身為四民之末,一直以來備受歧視的階層,終於被認可了。
會長吳友德更是告祭祖先,提前一個月就吃齋沐浴,等著迎駕。
朱由松此舉只為了大力支持沈慕鴻在江南的變革,不但可以打碎東林黨在江南的根基,而且原始積累,需要商人,需要蓬勃的商業。
半個月後,金陵城籠罩在蒙蒙細雨之中,百官齊至城門前,迎接朱由松。
排場還是一如既往的精簡,即使在朱由檢、魏忠賢瘋狂地想要扳倒當時還是小福王的朱由松的時候,都不能從他的儀仗上做文章。因為他素來都是,能少帶一個人,算一個人。
朱由松掀開車簾,精神奕奕,就在剛才還在車上忍不住地和兩個雙生兒顛龍倒鳳一場。
“張元化,前去曉諭百官,不要驚擾百姓,咱們直接去行宮。”
金陵的應天皇宮, 在朱棣遷都之前,是大明的中心所在。這麽多年來,一直有人整修維護。南京故宮選址在元集慶城外東北處,背靠紫金山,遷三山填燕雀湖而建。這是朱元璋的氣魄,也是大明的氣魄,遙想當年移山填湖,是漢族剛剛驅逐了不可一世的蒙古人,整個民族自信爆棚的時代。
近年來,由於在遼東的不斷失敗,大明正漸漸失去這種民族凝聚力和榮譽感。所以後世的歷史中,滿清入寇中原,才會這麽容易。
這一次海疆拓土,勢必會重振民族雄風,朱由松有這個信心。
張元化應聲而去,他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黑,但是再也不是迎恩寺裡一難民了。
久居高位的張元化,也有了一份淡定從容。比如剛才聽到皇上禦駕裡傳來的靡靡之音,他就很習慣的無視了。還懂事的支開了車架旁的侍衛,簡直就是侍衛界的楷模。
煙籠寒水月籠沙,入夜的金陵城更添朦朧,但是一場海上的血色風暴,正在這個脂粉之都裡醞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