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言看到王景弘這整整一屋子的人在幫著整理人員名冊,站在門口有點猶豫了。
他不太清楚現在是不是個好時機,勸說王景弘,讓他把梅雨寧加到船隊裡。
正在門口躊躇著,計言看到阮小義也過來了。
阮小義來到了王景弘門前,計言便先上前招呼了一下他的這個小弟。
計言道:“你怎麽來了?不好好去當你的差,小心你那媳婦又念叨你。”
自從阮小義跟宋青青成了親,這就是計言最常用跟阮小義的打招呼的方式。
阮小義愁眉苦臉道:“別再說我了,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計言笑著道:“怎麽了?被榨幹了?不應該啊,我看你身子骨挺精壯的。覺得累就多補補,我知道有一家館子的生蠔還可以的,臨走之前我可以請你吃一次。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
計言這麽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大堆,完全沒有說中阮小義的心思。
阮小義等計言挖苦完自己,仍是皺著眉道:“你幫幫我吧,讓我也跟著你們出海。我懂航海,以前去過朝鮮和琉球的。”
打從一開始在王景弘門前看見阮小義,計言就猜到了阮小義是懷著這個想法來的。
不過他決定還是要在對方有求於自己的時候,多把以前自己受到的傷害找補回來一些。
計言搖了搖頭,道:“這可不能夠,我可不敢,我怕我那弟妹把我家給拆了。”
阮小義誠懇的道:“她不敢的。這事兒你要是不幫我,我就自己去找王大人說,實在不行就使點銀子。”
這孩子長在商人之家,從小耳濡目染的,覺得有錢能使磨推鬼。
這想法坦白講也倒不是全錯,不過也是看對象,一般人的話應該問題不大,不過計言估計這招對王景弘不太好使。
計言又想了想,畢竟這孩子是自己從山東青州帶到京城來的,而且也是自己推薦來這當的差。
要是自己的小弟去給王景弘行賄,賄賂不成還被趕出來。
瓜連蔓引的,連帶著自己其實也是很丟人的。
計言道:“這樣吧,這事著急也不急在今天,還有時間。你晚上先回家跟你媳婦好言好語的商量一下,要是她同意了,我替你去給王大人說說。”
阮小義還不死心,說道:“我估計她肯定不會同意。”
計言安慰道:“別自己瞎琢磨啊,畢竟兩口子,你也不能一言不發的偷偷就跑了,那你父母怎麽面對她父母,先問問再說。”
阮小義的情緒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他也知道了計言所說不錯,隻得悻悻的離開了。
看著阮小義走遠了,計言不禁搖頭歎道:自己還是處男呢,已經調解起別人的家庭矛盾來了,這叫什麽事兒啊。
歎息歸歎息,告別處男這等人生大事,還得靠自己的努力。
於是他也轉頭,踱著步就進了王景弘的屋。
計言現在大小也算個紅人了,雖然官職不高,也沒乾過啥,但是天禧寺上上下下的,認識他的人不少。
畢竟都是在外當差的,一個個都人精一樣,哪個誰誰誰在主事的鄭和大人那受賞識,是這一方天地裡所有人最關心的事之一。
計言進了屋,跟王景弘照了個面,他拱手道:“王大人,此處可有下官能搭把手的?”
王景弘笑呵呵的,招呼道:“計通譯你來的正好,現在這裡是千頭萬緒的,你去那邊找個桌子,把錦衣衛的人員名單給我整理出來,
上次跟著咱們去日本的,都先列出來。” 話說著,王景弘就從桌上拿起兩本厚厚的冊子,遞給了計言。
雙手接過王景弘給的名單冊,計言眉開眼笑道:“成,下官這就開始。”
他一邊走向一個角落裡的空桌子,一邊心裡得意的想:今天這運氣不錯,自己啥都不用乾,就白在梅雨寧那撿了個功勞。
其實這事並不難理解。
明朝軍事人員編制采用衛所製,全國分布有一百多個衛所,每個衛所轄大概五千人多人。
這些衛所官兵有兩個上級,一個是五軍都督府,一個是兵部。
五軍都督府和兵部都聽命於皇帝,五軍都督府調有統兵權而無調兵權,兵部擁有調兵權而無統兵權。
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相互節製互不統屬。
鄭和的官方正式頭銜是欽差正使總兵太監,這個總兵頭銜就是皇帝簽發,五軍都督府給的,同時還給了調兵的兵符。
因此鄭和需要去各衛所調兵。
他的船隊所屬人員一共約兩萬七八千人,其中絕大部分人都是由沿海省份的衛所給提供的官兵,尤其是部署在江浙福建,還有一部分來自於山東的衛所。
剩下幾千個名額是各種專業人士,航海的,修船的,觀測的,貿易的,外交的。
一些官員也會隨行,還有做皇家生意的客商,甚至一些明朝的藩屬國家也會派人來,蹭著鄭和的船隊一起公費去旅遊一番,比如朝鮮、琉球就都有派人跟船。
如此繁雜的人員構成,若是每次出海都從頭捋一遍,重新選拔調遣,那他們也不用乾別的了,光整理完人員名單估計就得幾個月。
所以他們直接征調一年前的舊部,這是最高效,也是最合理的方式。
錦衣衛其實也是大明百余個軍衛之一,不過因為其指揮使經常是由皇帝直接任命,並且主要人員都駐扎在京城,還從設立之初就承擔一些特殊的使命,所以讓錦衣衛成為了明朝最有名的軍衛,沒有之一。
鄭和的出海行動裡,錦衣衛不算主力,總共提供了百余人。
除了計言這樣身份比較特殊,屬於外交人員的。
大部分錦衣衛提供的人來自南北兩個鎮撫司,他們在船隊裡主要肩負的是偵查敵情,調查情報等這種特殊的使命。
從這些來看,鄭和的船隊其實更接近一個綜合艦隊,一個遊弋在海上的強大武裝力量。
計言很快就把百余人的錦衣衛人員名單謄抄了一份,裡面自然也包括了梅雨寧,交還給了王景弘。
王景弘現在早就跟計言熟悉了,所以也不太可能真的讓計言在這給他做下級官吏從事的文書工作。
收了名單,王景弘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就說不耽擱計言收拾行裝,讓計言先出去了。
今天對計言來說真的是非常令人滿意的一天,終於要出海了,自己也沒幹啥就在梅雨寧面前有了一記功勞,然後領導還很善解人意的讓自己可以提前下班。
真是美得很啊。
他遂趾高氣昂的逛蕩到了南鎮撫司衙門附近,找了個茶社二樓靠窗位置坐下,等著梅雨寧解差,然後讓她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過了大約半個多時辰,看梅雨寧出了衙門大門口,計言便叫了一個茶社小廝去把梅雨寧請了過來。
看梅雨寧在自己對面坐定了,計言笑嘻嘻的道:“這回你怎麽謝我?”
梅雨寧似乎略微吃了一驚,她也笑道:“你真的跟王景弘說了?”
計言拍了拍胸脯,道:“那是自然,我好說歹說,費了半天口舌,王大人才同意把你加到名錄裡,你可不能辜負我這一片辛苦。”
梅雨寧挑了挑眉毛,道:“哦……原來如此,那你想我怎麽謝你?”
計言等的就是這句話,樂呵呵的道:“我聽說南洋氣候跟京城大不一樣,又悶又熱的,我打算定做幾件衣裳方便在那的穿著,你陪我一道去挑選一下吧。”
梅雨寧笑著道:“就這樣?”
計言嘴角一揚,道:“那可不?你是了解我的,我對你從來都沒要求太多。”
梅雨寧嘴角一揚,似有深意道:“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知道你滿腦子想的都是些壞水。”
計言忙擺手道:“可別這麽說,你可誤會我了,我的壞水那是給壞人們準備的,給你留的都是富含蛋白質的好水。”
梅雨寧也聽不太懂他後半句的黃腔,反正知道不是什麽好話,白了他一眼,道:“那就走吧?還等什麽?”
兩人遂結了帳,出了茶社,走向了布匹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