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言和梅雨寧聽到鄭和這麽一說,有點誠惶誠恐,隻聽鄭和繼續說道:
“我先前派出去的探子隊伍,你們是最後一批抵達日本的,面前所有人都失敗了。”
雖然結合他們自己在琉球的經歷,讓他感覺這些倭寇確實並不簡單,但是當他聽到其他所有出發的人都失敗了,還是有點震驚。
計言有些抑製不住自己的驚訝,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的說道:
“全部都失敗了?”
鄭和歎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說道:
“是的,全部。第一批回來的人說他們一無所獲的時候,我還打了他們的板子,覺得是他們辦事不盡心。但是後來陸陸續續回來稟報的,竟都是一樣的結果。”
計言這時也顧不得上下級的禮儀,忙問道:
“是不是他們登陸之前那些倭寇就不再搶劫了,等他們登陸之後又發現那些倭寇都消失了,仿佛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鄭和肯定的回答道:
“是的,所有人的答案都一樣,說是登陸之後,各種查探,但是毫無結果,那些倭寇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開始我有過反思,是不是我們之前查探到的情報有誤,以致安排他們去錯了地方。”
鄭和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不過後來又想,就算是個別查探的有誤,倭寇擾我邊境數年,也不可能我朝所有關於他們的消息全部都是錯的,尤其是你們大功告成歸來,讓我覺得乃是敵在按兵不動。你們給我詳細說說,你們的遭遇,是如何查探到他們的下落,又是如何生擒這夥賊人的。”
計言與梅雨寧互相對視了一眼,看了一下對方,由計言開始講述他們在琉球山北國的這段經歷。
鄭和全神貫注的傾聽著兩人的講述,一邊聽還一邊在他們二人面前慢慢的來回踱步,當計言說到他們一開始好多天,他們雖懷疑一戶人家,但卻毫無進展之時,鄭和的眉頭用力的皺了一下。
後來計言等人偶遇地震,計言施計取回琉璃珠,又猜那夥倭寇會狗急跳牆,不會這麽輕松放他們走,因此設下圈套來了一個關門打狗,綁了琉球山北國軍官,隨後他們連夜出海。
當然,計言省略掉了諸如梅雨寧吃生魚片過敏,“計公子你壓到我頭髮了”,還有“你爺爺的大鐵錘”這些不重要的情節。
鄭和一直非常認真的的聽,一直到計言講完全部故事,說到那批倭寇和那戶人家此刻都在他們所搭乘的兩艘商船裡當俘虜。
鄭和說道:
“那些賊人不宜留在他們船上太久,現在已近酉時,事不宜遲……”
鄭和轉頭看著梅雨寧,命令道:
“梅校尉,本使命你立刻去領一艘福船,選二三十精乾軍士,著便裝,換了船上旗幟,現在就出發去大阪碼頭,乘夜潛入,將那批俘虜帶到我營中看管。”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塊鐵質兵符,交給了梅雨寧。
梅雨寧抱拳領命,正轉身要離開。
計言上前說了一句:
“此番琉球之行,兩位分別來自泉州府和青州府的客商助力甚多,他們的赤膽忠心讓下官亦甚為動容,此刻他們正在船上看守俘虜。因此下官鬥膽請正使大人應允,讓梅校尉帶他們二人來我軍營之中一覽我軍之威武。”
計言想起了阮忠看到鄭和船隊時候激動的情形,覺得自己這樣做雖然可能會引起鄭和的不快,但自己實在沒什麽其他能回報他們的,
也隻能在這件事上努把力試一下了。 若是在平日裡聽到這種請求,鄭和肯定會嚴詞拒絕,甚至還可能訓斥計言一番。
不過現在計言是出使日本到目前為止唯一的有功之人,因此他不想發作計言。
鄭和看了一眼計言,猶豫了片刻,然後轉向梅雨寧道:
“將那二位客商也一道接來吧,之後由計通譯安排他們的事宜。”
梅雨寧走前看計言了一眼,這一眼似乎是在替阮忠和林安和向計言表示感謝又似乎是在好奇這計言這一番到底圖的什麽。
計言其實並沒有想太多,對於跟鄭和相關的一切,他都是很糾結,一方面他當然想靠近鄭和,多抱一下鄭和的大腿,沒準自己也能跟著一起青史名留,但是另一方面,他背負的秘密身份又讓他不太願意過分的接近鄭和,因為他立功越多,鄭和越信任他,他自己就有更大的可能要辜負這信任。
目前這還是一個無法破解的局。
因此他就決定不去過多的想這些惱人之事,索性去他媽的,遇事隻隨本心。
他覺得林安和與阮忠幫助了自己,自己就要想辦法回報他們,至於是不是因此會讓鄭和看輕自己,他也無所謂了。
梅雨寧領命離開營帳之後,鄭和一臉嚴肅的問計言:
“計通譯,依你在琉球之行的所見所聞,還有其他查探隊伍的結果,你有什麽想法?”
計言整理了一下思路,向著鄭和講出來他關於這些情況的一些思考。他語速放慢,生怕是有所紕漏,緩緩地向著鄭和說道:
“依下官看,首先是這些倭寇現在已不再是早先無組織無紀律的浪人流寇團隊了, 現在他們已經被一張龐大的網給組織了起來,而且這個組織想必不全是依靠武力讓他們服從,還有一切其他的方法,讓這些人,最起碼是讓這些人的頭領們,有了更高的目標和追求。”
目前已經收集到的各種情況,讓計言聯想起了二戰時期,日本人陷入狂熱的軍國主義情緒之後的一些表現,但是現在一是還早於那時代好幾百年,二來他也不太清楚這種組織“洗腦”的行為該怎麽跟鄭和解釋,所以就先含糊了一下。
計言看著鄭和若有所思的站在了原地,一動沒動,沒有繼續說下去,隻站在那看著鄭和。
大帳之內此刻一片安靜。
這份安靜似乎是叫醒了正在沉思中的鄭和,他意識到計言應該是沒有說完,遂抬起頭來,對著計言說道:
“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這更高的追求和目標有些虛無縹緲,我們還需要了解更多,我聽你意思應該還沒有說完,接著說下去。”
計言微微點了一下頭,接著說道:
“還有就是我國之中的日本人內應問題。這些倭寇得知正使大人要組織船隊對付他們的時間,不比我們這批通譯知道的晚太多,不瞞大人,下官離開南京之前所聽聞的,可是正使大人在寧波籌備船隊乃是為下西洋而非東洋。不光如此,我懷疑那些在東海貿易的客商,之所以人人皆知正使大人的船隊乃是針對倭寇,這是有人在刻意傳播這個消息。”
鄭和此時猛的轉過臉來,眉心一皺,眼神一閃而過一絲狠辣,幽幽的看著計言道:
“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