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到羅梅天的實際情況後,蘇雷的臉皮禁不住皺了起來。
但他還不死心地問道:“你多大了!”
“十六!”
“周歲還是虛歲?”話一出口,蘇雷心裡不禁好笑起來。
現在問這個話有意義嗎?
他拉起的業余足球隊是缺球員,可是一個都不知道足球是什麽的青少年,要他幹什麽呢?就是足球學校,這樣歲數,給錢他們可能都不會收的。
聽見羅梅天老老實實說十六周歲後,蘇雷整整衣袖,黯然心道:“原以為發現了千裡馬,結果……”
接著他拍拍羅梅天的肩膀,說道:“我家就住在那邊小紅樓五號院,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去那裡找我。”
“謝謝你,蘇大哥!”羅梅天不由點了點頭,真心地道了一聲謝謝後,頓了一頓,還是追問了一句,“蘇大哥,你是不是很需要會踢足球的人?”
“嗯……”蘇雷嗯了一聲,不由昂頭向天,暗歎了一口氣。
羅梅天卻挺起胸,仿佛是安慰蘇雷的樣子,說道:“蘇大哥,要不我去學踢足球,去幫你踢足球!”
“哈――”蘇雷聞言不由失笑。
隻是見到羅梅天一副知恩要投報的樣子,蘇雷又不由笑著解釋道:“羅梅天,足球不是一兩天就能練會的,否則歐洲那些踢足球的球星,工資也不會動輒一年就幾百萬英鎊的了!”
“百萬……英鎊?”
聞言,羅梅天不由癡癡呆呆地看著蘇雷。
雖然英鎊和人民幣之間具體是怎麽換算的,羅梅天還不很清楚,可他知道英鎊、美元等同面值的比人民幣值錢。
如果要說一個人的一年的工資是百萬英鎊,這實在大大超出了羅梅天的想象,驚訝的話不禁脫口而出:“這怎麽可能呢?”
“怎麽可能?”蘇雷臉色禁不住再次黯然,心裡暗暗地苦笑:“對牛彈琴,或許還能說促進那裡的小草成長,可……”
現在,蘇雷連一絲交談的欲望都沒有了,揮了揮手,轉身邁步離開,仿佛不帶走一片雲彩。
夕陽西下,晚風徐來,一片黃葉在風中飄零下來。
見到蘇雷一言不發地踩著落日的余暉離去,宛如一隻呆頭鵝一樣的羅梅天,陡然清醒過來。
此刻,羅梅天忽的感覺到他的心髒不由自主地,十分強勁有力地跳動起來,突突突……
實際上,在2003年,這時農村的人煙已經開始稀少。
村裡勞動力進城的風潮已經一浪高過一浪,達到了巔峰。村子裡大部分人家都開始拖家帶口集中到城市裡面去了,留存下來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
拿到入學通知書的一天午後,烈日正濃,羅梅天去了村口的菜地摘菜瓜。
剛到菜園地門口,徐來的山風中帶有一股腥味。
羅梅天陡然一驚,有些近視的眼睛不由眯起。
一條黑漆漆的烏梢大蛇盤在深深的草叢裡,嘴裡正在吞噬一隻小雞仔。
家裡為數不多的小雞可是他和爺爺的希望,羅梅天頓時憤怒起來。
一腳將一坨土塊踢了過去,正中烏龜大蛇的脖頸。
大蛇脖子一甩,扔掉嘴裡的小雞,三角蛇頭高高昂起,小眼內射出冰冷的光,在深深草叢裡盤著的身體如同陀螺一樣散開……
“打草驚蛇,其不逸必噬人……”羅梅天念頭一轉,發現手中並沒有利器,急忙轉身,拔腿就跑。
這條烏梢大蛇拖著一米來長的黑漆漆的身體,
宛如離弦之箭一樣,咬了羅梅天小腿一口。 羅梅天回頭、彎腰、雙手掐住烏梢大蛇的頸部。
蛇身開始扭曲、蜿蜒,就要捆人。
就在這時,一陣咳嗽,爺爺出現了。
伸手將斜靠在室外籬笆上的一根竹竿拿起,狠狠地抽在烏梢大蛇身上。
一下、兩下、三下,大蛇身上腫起來三塊。
“啪――”
羅梅天忍疼將松弛的烏梢大蛇摔在地上。
準備再摔第二次時,爺爺忽的咳嗽一聲,說道:“莫作踐長蟲的屍體了,等會……咳、咳……善哉!善哉!”
“噗哧!”
羅梅天不由笑開了。
雖然他的爺爺不喜歡殺生,但蛇膽泡酒的手藝卻遠近聞名……
“笑,有什麽好笑的。”
爺爺從脖子上將毛巾扯下,將羅梅天的大腿扎起來,嘴裡卻教訓起來:“你說你跑什麽跑,引得蛇膽大了到包天,從而欺負人來……”
回家,用淘米水清洗了一下傷口,裹上草藥後,爺爺又笑起來。
“小天呀,你三五歲時老遭蜈蚣蠍子咬;八九歲時,別人下河摸魚捉蝦,你不是被王八咬了就是被水猴子刺了;今年十七了吧,這長蟲又盯上了你了……你確定你不是唐僧投胎?”
記得小時候,每當聽到爺爺說他是唐僧轉世投胎時,羅梅天準會伸出胳膊讓爺爺咬上一口的。
如今爺爺已經沒有幾顆牙齒了,他也長大了……
今年中考結束,他沒有選擇繼續上高中,而是填報了省城醫藥學校初中專部班。
進城讀書,意味著需要和爺爺分開。
一想到八十多歲的爺爺卻非要堅持一個人在家,他心裡不免很有些懨懨的。
此刻,聽到爺爺的攏廾誹斕難凵窨檻齙淶勉扳輳孤凍鮃凰課拗
忽的,羅梅天開口問道:“爺爺,你說唐僧肉吃了,真的能長命百歲嗎?”
“傻孩子……”爺爺不由摸著羅梅天頭上短短的軟軟的碎發,苦笑。
羅梅天硬著頭皮對爺爺說道:“要不我不進城讀書了,和你一起種地不行麽?”
“不行!”
爺爺氣得一拍羅梅天后腦杓, 臉色一沉堅決地說道:“爺爺老了,可以老在這裡。但是你還是孩子,是主席說的八九點鍾的太陽,必須要到外面去,見世面……”
自從接到鎮裡郵遞員送來的通知書,爺爺顯得相當地高興。
遇到熟人,被人誇讚他大孫子考上了,將來會有出息的。
此時的爺爺也仿佛年青了好幾歲,大方地從口袋裡掏出現在已經不常吸的香煙,給對方敬上……
那天父親回來,爺爺又對父親發火了,說他死了也不去城裡,還臭罵父親對自己兒子關心不夠……
已經長大了的羅梅天,哪裡不懂得爺爺不願意去父母那裡的真正原因?
父親在城裡隻是開摩的,母親在超市打雜工。如今他上學要花錢,小妹也開始上幼兒園了。城裡小菜都要花錢買,最可怕的在城裡的錢是越來越不值錢了……
爺爺豈能願意進城而增加家庭負擔呢?
可是……
時間到了9月1日,清晨。
羅梅天坐在父親的摩托車後面,一直扭著頭,滿是惆悵地看著遠方大山,和已經漸漸荒蕪了的村落,眼裡全是站在村口老槐樹下爺爺那佝僂的身影。
很快地,他看不見了,後面除了蜿蜒崎嶇的山路,什麽也沒有……
羅梅天回頭趴在父親的背上,很沒有出息地,暗自嗚咽了起來。
朦朧中,耳邊清晰地響起爺爺站在村口大槐樹下為他送行安慰他所說的話:“小天,等你賺了大錢在城裡買了大房子,爺爺一定搬過去和你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