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

能夠給人帶來希望，帶來夢想的職業――大概。

雖然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偶像往往隻是穿著華麗的服裝出現在舞台上，或者扮演成什麽角色出現在攝像機的鏡頭前，充滿了陽光。

然而……

黑暗偶像界。

這個並不存在。

現在柴烈火發自內心地希望黑暗偶像界是存在的。

世間有一種很厲害的東西，叫做中途更改設定，一開始分明還在毆打街邊流氓的都市文突然開始修真，一開始分明是搞笑系的節操文中途突然出現了怪物等級的戰鬥單位然後開始轉變為戰鬥系的劇情，一開始男女主角兩廂情願卻不得不天人相隔結果劇情進展到一半突然發現一開始的女主隻是醬油，官配是主角和男二號。

更扯淡的是男二號其實和女主是同一人。

假如真的有黑暗偶像界，柴烈火覺得自己可以順利成章地扯謊圓下去，然後去打敗黑暗偶像界，有了這麽大的功績，想必修真社的人氣會暴漲，各路強者也就會紛紛前來修真，現在看起來並不容易。

因為根本沒有這樣的設定。

看來隻能頂硬上了。

咽了一口不明液體，柴烈火背著手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走上前去。

啪啪啪啪――

不是什麽不能直接言明的擬聲詞，隻不過是鼓掌而已。

柴烈火像被圍觀的猴子一般站在社團活動室的小黑板前，渾身不自在，當然現在的黑板一般都是白色的，有點名不副實，不過單身狗幾乎無一例外全都是人類，可見名不副實的東西何其之多，所以也沒什麽奇怪。

自己扯過的淡，含淚跪下也要扯完。

這是柴烈火的堅持。

另一邊，智商下線組的智商依舊沒有任何上線的信號。

從一開始就沒意識到柴烈火在胡扯，所以皇珠仙和蕭展摩依舊報以熱烈的掌聲，心裡自然也十分期待柴烈火這個偶像方面的“專家”為她們上課。

現在是凌晨三點半，幸好還沒開課。

事情到了這一步，大概已經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了，本來柴烈火也想到道歉，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兩個人竟然已經對自己的說辭深信不疑，真的認為做偶像就能夠拯救修真社，連柴烈火自己都不知道她們到底是怎麽聯想的。

遙想先秦時期，人們會對魚肚子裡藏的帛書深信不疑，沒想到才過了區區幾千年，人類就開始相信偶像能夠拯救世界了，究竟是因為人類依舊保持著心中的淳樸，還是因為世界和戰爭都變了?人類，果然是不可思議的生物。

沒辦法，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在現代社會，偶像往往可以和人氣這兩個字畫上等號。”

說著，柴烈火大筆一揮，圈起了上面剛剛寫好的兩個大字，字相當難看，足以將他內心中的黑暗暴露無遺。

話雖如此，人氣爆棚的偶像背後不知道有多少揮淚離開的失敗者，而且所謂的人氣根本就是吸血而已，人氣越高，能吸到的血就越多，殘酷得可怕。

蕭展摩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眼鏡，一絲不苟地在小本子上記錄著柴烈火胡謅出來的話，柴烈火在台上看著，忽然感覺到一種拿棒棒糖騙小蘿莉的複雜心情。

“原來如此，我都沒意識到還有這麽具有功利性的一面，真是燈下黑。”

皇珠仙一邊點著小小的頭一邊感慨不已，而且是發自內心的感慨，絕不是揶揄或者敷衍。

於是這令柴烈火特別的不安。

修真社的兩位偶像當中，蕭展摩的本職更接近功夫明星，而且由於出演的多數都是特攝片，所以受眾相對較少，除了青少年以外，絕大多數都是腐女，比較神奇，而皇珠仙卻不同。

至少就柴烈火看來，皇珠仙已經是個把握到當今潮流的偶像，在歌唱，舞蹈，電視節目等諸多方面都有涉獵，更有一副甜美可愛的造型，紅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都紅到可以躺在家裡數錢只靠握手生活了，難道還理解不到偶像當中的功利性?這實在是無法理解，按理說根本不可能吧?

“嗯，那麽副社長，我想聽聽你對偶像的理解。”

柴烈火話鋒一轉，準備先旁敲側擊搞些情報，他覺得蕭展摩還算容易糊弄，皇珠仙就有點深不可測，萬萬不能大意，更不能開口就直接問，這樣很容易露餡，所以必須要圓潤而無破綻地從別人問起才行。

“這……我也不大清楚……從我爺爺開始就是這個樣子。”

蕭展摩冥思苦想了半天，殺氣騰騰的臉幾乎都要憋紅了，卻還是講不出個所以然。

“烈火，副社長她是習慣成自然，你稍稍通融一下。”

“常年的習慣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柴烈火敲了下黑板道，的確，所謂的家業是很厲害的東西，關於這件事，自己前幾天才體會到。

根據柴烈火所知曉的情報，蕭展摩的祖父年輕時就是個名氣大到不得了的功夫明星，海外華人，年老之後還有兒子蕭鐵舟繼任，現在父子二人依舊經常在電影中出現。

但老人家畢竟歲數在那兒，演戲也隻能客串玩玩，不甘寂寞，就辦起了藝人經紀公司。

沒想到這公司一搞就搞大了，貌似名氣比他老人家演過的所有角色加起來還大，側面反映出一個道理，大神做什麽都是大神。

然後的事就眾所周知了，從穿著皮套的龍套一直到主角等級的角色，蕭展摩這個自家孫女一路混得風生水起，但偏偏就不曾考慮過“偶像”的定義，她有自己的目標，想要克服人群恐懼症，就這麽簡單，從來就沒想紅。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之所以先詢問蕭展摩，正是為了不讓皇珠仙生疑。

“社長，你的人氣已經這麽高了，對偶像的理解想必更加深刻，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柴烈火繼續問道。

“當然是為了給人們帶來笑容。”

皇珠仙俏臉之上洋溢著陽光的微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好……好耀眼！

柴烈火仿佛看到一輪噴薄而出的紅日在地平線的彼端散發出耀眼之極的光芒，一邊升起，一邊將大地之上橫行的汙濁瞬間驅散。

不行了，氪金狗眼已經不行了。

在過於強烈的白光照射之下，柴烈火的身軀也迅速化作一條條素描般的白線，最後蒸發成一縷縷的氣體。

然而就在靈魂即將消散的瞬間，一個溫柔又巨大的影子緩緩伸開雙手，將柴烈火最後殘余的一點意識擁抱在懷中。

好溫暖。

這就是……靈魂得到救贖的感覺嗎?

尼洛和帕特拉修在教堂當中沐浴聖光升天的瞬間或許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才怪！

什麽叫“給人們帶來笑容”啊！這不是每個偶像都會的營業性台詞嗎?現在大家都讀過書，就算是腦子燒壞了的粉絲也不會把這句話當真吧！

然而皇珠仙的口氣卻誠懇之極，誠懇到柴烈火都提不起勇氣去懷疑。

“社長你能不能具體解釋一下，有點複雜啊……副社長，你能理解社長的說法麽?”

柴烈火決定先甩鍋為妙，慌忙將視線投向蕭展摩，果然她隻是默默搖頭，太好了，不懂。

如果這時候點頭了……那就連最後的退路都……

“我剛才說過吧，身為習武之人，實力越強大就越沒辦法讓人歡笑。”

皇珠仙的神情突然變得有點落寞，活動室當中的氣氛也隨之一轉而下。

“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強者背負的是責任，而責任往往與歡樂無緣，甚至代表著痛苦。”

柴烈火心中的一根弦被突然觸動了，隨手扯來一張椅子坐了下去感慨道。

英雄永遠不是快快樂樂的，與英雄敵對的黑暗亦是如此，也許超級英雄能夠擊敗怪獸，也能夠毀滅邪惡組織的野心，但被破壞的東西永遠無法挽回，無論是城市還是人心。

“我不願意這樣，為什麽?為什麽強者就不能讓人開懷大笑?我必須證明這件事――即使是我，也同樣能夠給人帶來歡樂。”

皇珠仙高高揚起了頭，臉上掛著充滿自信與魄力的微笑，將重若千鈞的聲音擲在柴烈火面前。

……

“對不起！剛才我是在說謊！做偶像能拯救一切隻是二次元的梗而已，根本不是事實！”

柴烈火沉默了片刻，忽然從椅子上筆直站起，深深低下了頭。

聽到這一席話之後如果再胡扯狡辯，那就沒有做人的資格了。

“誒?”

蕭展摩正沉浸於感動中，卻被柴烈火突如其來的道歉嚇出了聲，手裡捏著的筆也無聲無息地滑落在記事本中央。

“烈……烈火?怎麽回事?”

皇珠仙也滿臉意外，相當可愛地歪著脖子問道。

“抱歉……”

柴烈火已經做好了承擔一切的覺悟，將全部的真相講了出來。

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人，有的散發著正能量，有的散發著負能量，然而柴烈火今天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能夠代替太陽的人。

這就是人的價值，無論富貴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疾病，聰慧或是腦殘，一切都無法改變的真正價值。

在古代，也許所謂的“神”就是具有此等價值之人吧。

無限的光芒令柴烈火越來越覺得自己是渺小醜陋的，隱藏在心中的謊言更是愚不可及，最終下定決心坦白一切。

無論多麽嚴重的後果也無所謂，反正――

胸懷這麽寬大的人能夠原諒一切吧，嗯，這才是真相。

什麽感化啊，渺小啊，全都是胡扯的，又不是小學生了，在世界上摸爬滾打到這麽大，誰還會那麽純粹啊?

反正必須在事情失控到連自己都圓不回來之前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不過是一點點謊話而已，皇珠仙肯定會一笑而過，肯定！

柴烈火這是這麽打的算盤。

當真相完全水落石出之後，活動室也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嗯，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烈火你也別太自責。”

蕭展摩好心勸解道，在她看來這隻是一件很小的事，去年一年在杜潔領導下的修真社生活到處都充滿了狂風巨浪，與之相比，柴烈火的一點胡扯完全不算意外事件。

搞定一個！

柴烈火心中暗喜，但皇珠仙還沒給出答覆，反正無論如何也不會……

“這樣不行啊，烈火。”

皇珠仙卻面色沉重地歎了口氣道。

“對不起。”

糟了怎麽和想象中不太一樣……事已至此， 柴烈火也隻能繼續硬充好漢，總之先道歉。

“其他的事情無所謂，可是……我真的覺得咱們修真社能夠因為我們的偶像活動而延續下去……那時候我都高興到不行了，可是……烈火，這可是關系到社團存廢的大事，不要開這種玩笑。”

氣氛越來越壓抑，皇珠仙的話語仿佛變成了一塊塊巨大的岩石，死死壓在柴烈火的心中。

“對不起，我知道了。”

沒辦法，依然隻能繼續道歉。

“反省了嗎?”

“反省了。”

“以後不會在社團的事情上亂開玩笑了吧?”

“不會了。”

“作為懲罰，你也要去做偶像，為社團出力。”

“知道了。”

“好，事情解決！跟我做還是跟副社長做，烈火你選一個。”

皇珠仙臉上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親熱地拍了拍柴烈火的後背，全然沒有意識到話中的歧義。

“咦?”

柴烈火這才像咬了鉤的魚一般瞪大了眼睛。

剛才是不是答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沒想錯的話，應該是……上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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