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若心神不定,在花園裡饒著圈一圈一圈的走來走去,直到腳下踢到一顆凸起的鵝卵石,她才轉醒過來,然後沒有任何預兆的撒腿就跑。
不是往自己家那棟樓跑,而是跑向香草庭的小區大門,離弦的箭一樣衝出了馬路,攔了一輛剛好從左邊駛來的空出租車,快速上了車跟司機說:“去帝景苑。”
她要去找秦江瀾。
陳天順被引渡回國,等這個敗類抽空想起來那件事,就會拉秦江瀾墊背。
與其被告發逮捕,不如現在去勸秦江瀾自首爭取從輕量刑,或者乾脆外逃,不論怎樣,都比被抓獲公訴定罪坐穿牢底要強的多。
一路上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甚至連怎麽逃跑都幫秦江瀾想好了,但當她在帝景苑小區門口下了車,猛然發覺這些腦子裡的想法一個個都不頂用,她現在來到這個地方,就算出現在秦江瀾面前,也於事無補,只會讓秦江瀾還要反過來花著心思安慰她。
她根本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麽。
但她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覺得秦江瀾應該還不知道陳天順被引渡回國這件事,那麽,她此刻應該立刻去告訴他,讓他好有個心理準備。
蘇文若告訴自己,是有理由去找他的。
哪怕她從始至終都不敢承認,是因為想見他。
她快步跑進了小區的綠蔭小徑,抄近路穿插於綠叢之中,從一排植物後面扒開鑽出來之後,她已經來到了秦江瀾所在的那一棟樓下。
剛跨了一隻腳出去,眼角余光帶到一個人進了那棟樓的大堂。
忽然心中一凜,居然是於林!
於林也來了帝景苑找秦江瀾?
她頓時想到下午的情景,柳音在橡樹灣路邊找她說要帶她兜風,於林從地下開車出來後,聽到她要跟柳音出去,當時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也不同意她去,還是她反覆堅持,於林才勉強同意了。
難道於林知道這事?因此才不讓她跟柳音去兜風,怕柳音會告訴她,怕她會著急!
一定是這樣!
那麽現在於林來找秦江瀾,肯定也是在說這件事。
蘇文若抬頭對著夜色下的路燈歎了一口氣,她再也沒有理由去找秦江瀾,於林已經替她去了。
如果她在出現在秦江瀾的家裡,對她的老公於林,顯然是不公平的。
失魂落魄的來,丟魂失魄的走。
蘇文若走出了帝景苑,一個人在馬路邊上漫無目的遊走,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救秦江瀾,如果可以,甚至連她自己的命,她都舍得。
可現在連她的命都不管用,她早已無能為力。
蘇文若沒有辦法讓自己安靜下來,只有不停的暴走在馬路上。
冷風撲面,倒是刮醒了一些,她忽然覺得自己哪怕無計可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秦江瀾被逮捕定罪。
顫抖著手從包裡掏出手機,她也不知道應該打給誰,就是覺得不能讓自己無動於衷。
在電話本裡翻來翻去,想找一個能幫她想辦法的人,最後翻到了江參謀的電話,她哆嗦的撥了過去。
接通了,江參謀的聲音傳來:“你好!”
蘇文若早已泣不成聲,江參謀在電話那頭問:“您是?”
她連忙清了清嗓子哽著說:“江參謀,是我,蘇文若,你現在有空嗎?”
江參謀聽到了她的抽泣聲,輕聲問道:“蘇小姐?這麽晚了,你這是怎麽了?”
一滴淚無聲的滴落在鼻翼,她強忍著想要啜鼻子的衝動,故作輕松的說:“江參謀,如果你有空,可以出來一下嗎?我找你說點事,如果你沒空就算了。”
十五分鍾後,江參謀開著車找到她所在的馬路邊上,蘇文若連忙跑過去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江參謀沒有急著開車,而是伸出了右手:“歡迎勇敢的女漢子回來。”
當初她想混入陳天順團夥內部,苦於孤立無援,又害怕被派出所送回家,不得已找江參謀幫忙聯系公安刑偵大隊,那時候似乎跟江參謀已經告別,說是來生再見。
而後來秦江瀾猜到江參謀了解情況卻幫忙隱瞞,更是被秦江瀾厲聲警告,說如果蘇文若有命回來,就不跟他計較。
後來得知秦江瀾和於林在國外找到了蘇文若,江參謀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只是這夜裡寒風呼嘯的,蘇文若不好好在家呆著暖被窩,居然跑到大馬路上哭,江參謀這才冒著寒風開車出來找她。
蘇文若苦笑著伸出手跟江參謀輕輕一握,不想江參謀手掌用力的握了她一把,握到她生痛的趕緊抽出來。
江參謀無奈的笑著說:“你啊你!你真是個倔強的女漢子,你走了之後,都不知道我為了你背著多大的自責,生怕你真的回不來,後來柳音回國,跟我說跟丟了你,我當時連覺都睡不好,生怕我老弟差點跟我拚命,真應該好好打你幾下手心,以示懲罰!”
她卻沒了打趣的心思,心底沉重難安如大山一樣壓著她,幾欲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或許對於秦江瀾的事,江參謀也同樣會無能為力,只是現在除了他,蘇文若已經找不到可以幫秦江瀾去四處奔走活動的人。
難道去找秦珦嗎?
肯定不能!那是秦江瀾的爸爸,這位偉大的軍人父親,只會二話不說綁著自己的兒子送去局裡。
江參謀看出她懷著心事,試探著問:“遇到什麽麻煩事了?”
蘇文若深呼吸了幾口氣,終於不再猶豫:“江參謀,我接下來跟你說的話,請你一定要保密!”
江參謀頓時覺得這句話很熟悉,想當初,蘇文若去消防大隊辦公室找他幫忙,開頭也是讓他幫忙保密,後來就搞了個驚天動地的跨國逃跑,此刻見蘇文若的臉色不像看玩笑,更是覺得事態嚴重。
江參謀是個軍人,保家衛國已成為個人習慣,事態越是嚴重,越是要仔細了解清楚,正色道:“你說!”
蘇文若想了想,先是問了個問題:“如果一個人提供資金帳戶,通過轉帳協助別人資金轉移,且將資金匯往境外,並以公司對公帳戶平帳方式掩飾隱瞞,數額巨大,這樣是否構成洗錢罪?”
江參謀吃了一驚,雙目炯炯看了蘇文若片刻,非常嚴肅的說:“當然構成洗錢罪!”
蘇文若帶著哭腔問:“那會怎麽判?”
江參謀目光轉向車子的擋風玻璃外,變得悠遠:“沒收實施犯罪的違法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還有洗錢數額百分之二十以下的罰金,得看具體洗錢數額!”
蘇文若艱難的從嘴裡吐出三個字:“一千萬!”
江參謀沉默了瞬息問:“是誰?”
蘇文若顫抖著雙手抓住了江參謀的胳膊,低下頭淚滴止不住顆顆滑落:“秦江瀾!”
江參謀驚愕地抓住她的手,似乎不敢相信秦江瀾會洗黑錢,喊道:“你說什麽?”
蘇文若痛苦的點了一下頭,隨即似乎是剛想起來焦急辯解道:“江參謀,幫幫他!他是被迫的!他根本不是為了自己獲益,那一千萬,就是陳天順要挾他的把柄啊!”
這回江參謀沉默了許久,蘇文若急切的眼神在等待著江參謀能說一句話,哪怕只是說,讓他想想這種話也好,可車內只能聽見兩個人都不平靜的呼吸聲。
似乎過了很久,江參謀才回過神來問:“你說我老弟是被迫的,有證據嗎?有效的人證物證!”
蘇文若頓時抓住了希望一般,江參謀已經開始分析了,說明他不會袖手旁觀。
急忙說道:“物證不知道,但是證人,有!於林那時候跟在秦江瀾身邊,還有桐!當時桐就在矛頭山頂別墅裡,親眼見證!”
江參謀搖頭:“所謂有效證人, 是指證言能被法庭認可的證人,於林是我老弟的兄弟,桐也是我老弟公司裡的員工,且都跟陳天順有過節的人,他們在私人關系上,跟我老弟屬於密切關系,提供對我老弟有利的證言,證明力小於其他證人證言,如果只有這兩個證人,就需要其他證據佐證,才會被法庭采信!”
蘇文若頓時癱軟在座椅上,渾身再提不起一絲力氣:“除此之外,可能沒有別的證據了!”
江參謀神色顯然也不輕松:“你不要命的跑去國外,就是為了對付陳天順,幫我老弟隱瞞這件事對嗎?”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不敢承認的,蘇文若默默的點了點頭:“江參謀,請你不要告訴他我今晚找過你好嗎?也不要說我出國對付陳天順是為了他,我是於林的妻子,很多事情,現在不那麽方便了,請你替我保密!”
江參謀似乎也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女孩子不再是他老弟的女朋友,而是另有身份,恍然道:“難為你了妹子,造化弄人啊,想不到你們到了這個地步,依然相互的放不下對方!”
蘇文若臉上淒然浮現,目光空洞無神的望向夜色:“江參謀,不要說那些了,我只希望他這次能平安無事。”
江參謀抿著嘴鄭重的點頭說道:“讓我好好想想,先送你回家吧,很晚了,天冷不要在外面呆太久,容易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