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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唐》第203章:父子成水火
韋濟的表態讓秦晉大為動容,想不到一向油滑的此人竟也有這等氣概。但氣概歸氣概,在秦晉看來也沒什麽卵用,不如回家避禍去的好。

 秦晉忽然發覺,一向與韋濟形影不離的杜甫今日竟沒有與之同來。

 “杜子美去了何處?”

 提起杜甫,韋濟的眼睛裡流露出幾許擔心的神色。

 “宗文得了急病,楊氏托人捎信過來,子美放心不下,回去看看,也許是誤了進城的時間,明日當能返城。”

 秦晉大為奇怪,“龍武軍不是封城了麽?如何子美還能公然出去?”裴敬能進城,那是有公事,可以特批。杜子美想要進出,談何容易?

 見秦晉大驚小怪,韋濟卻是一副更為驚訝的模樣。

 “中郎將連這其中的貓膩都不知道?封城歸封城,但只要找對了門路,出一筆錢,混出城去也不難,至於傳遞消息就更簡單了。以前神武軍在,執法森嚴,做這門生意的人都被坑慘了。現在城防歸了龍武軍,卻是又故態複萌了!”

 關於這些貓膩,秦晉還真不知道,可既然出錢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混出城去,那封城還有什麽意義?

 “那些人也不問出城之人的身份?”

 “問,可誰說實話了?連照身都可用錢買來,問了也是白問。”

 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隨便提及一件事,都讓秦晉無比添堵,就沒有一件順心的。奈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也只能暗氣暗生。

 不過韋濟描述的這些貓膩卻讓秦晉眼前又忽的一亮。

 “裴敬的家宅挖出射偶,被封了,現在眼看著斷水斷糧,可有法子買通關節?”

 杜甫賣通關節出城,一定有韋濟為他牽線搭橋,否則以杜甫的人脈,斷不可能辦成此事。

 秦晉所料不差,韋濟先是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然後又胸有成竹的說道:“不就是送水送吃的,這可是活人的菩薩事,又有錢收,何樂而不為?”

 “如此大好,就拜托韋左丞代裴敬走走門路!”

 韋濟答道:“責無旁貸!不過,今日已然宵禁,卻須每日出面辦理此事。”

 這本就在情理之中,現在神武軍已經不負責夜間巡查,這點便利條件他們已經無法享受。但今日並非全然一無所獲,至少裴敬所托之事有了底,倒也算解決了一樁心事。

 想到此,秦晉憋悶的情緒稍稍有了些緩解。

 ……

 夜深如墨,東宮外一處空曠的場院上卻是燈火通明。楊國忠的一雙眸子裡閃爍著撲朔的火光,臉上現出既興奮又忐忑的神情。

 “相公可是在擔心?”

 一名須發灰白的老者從旁問道。

 被人看穿了心事,楊國忠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他又不能承認,便顧左右而言他。

 “程元振如何還不來?”

 那位須發灰白的老者正是巴結上了楊國忠的范長明。似乎在楊國忠身邊,他又找到了此前丟失的自信。可以看得出來,楊國忠對他幾乎已經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尤其是天子縱容授意宦官程元振發起巫蠱大案之後。

 “此賊心術不正,相公可利用,卻不可輕信,更不能倚重!”

 范長明逮著機會自然要在楊國忠面前,將程元振描繪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實際上,程元振給楊國忠的觀感並不好,也正應了范長明的說辭。

 但今夜的重點不在程元振身上,而是他們在謀劃的大事。

 天子的敕令在中午時才送了過來,楊國忠現在終於可以堂而皇之的參與進這樁難得的大案中。這樁大案對某些人可能是難言的噩夢與災難,對楊家而言,卻是個翻身的絕佳機會,他再也不能任由機會從手中溜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相公放心,沒有程元振,今夜的事也一定成了。”

 “但願如此!”

 楊國忠默念了一句。

 然後,范長明請楊國忠回避,他還要把最後的這一步棋走出去。

 “把人帶上來!”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被推搡了上來。

 “怎麽樣,考慮的如何了?可選擇好了?”

 那人默然不語,范長明眯著眼,笑呵呵的繼續問道:“其實這個選擇並不難,希望君能做出正確的決定,一面是家人的安危,一面是些所謂的同僚。俗語說,血濃於水,君肯為了不相乾的人犧牲掉骨肉至親?”

 見那年輕人還沒反應,范長明的聲音便有些發冷。

 “別忘了,君的家宅中挖出了射偶,一旦罪證查實,重則全家斬首,輕的也是男子發配嶺南,女子衝做官妓,與人為奴為婢……”

 “住口!”

 那年輕人顯得十分矛盾,驟然喝了一聲。

 范長明眼中劃過喜色,問道:“可有決斷?”

 年輕人艱難的點了點頭。

 “好!既然如此,范某可保你家人安然無恙!”

 “無恥!”

 年輕人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面對辱罵,范長明不以為忤,反而笑著說道:“年輕人,沒聽說過無恥者無畏嗎?要想成就人所不能,便要比人更無恥,更下作……”

 說到最後,范長明的臉愈發扭曲,連聲音都變得奇怪不已。

 “為什麽是我?”年輕人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問。

 “要怪只能怪你加入了神武軍,要怪只能怪你在神武軍中是個旅率,要怪只能怪你偏巧今日遇見了范某,或者說,讓范某知道了你的家人都住在長安城內。當然,也可以認為,是老天選擇了你!”

 范長明的言語很是輕挑,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見年輕人像個被戳破了的豬尿泡一樣頹然的蹲在地上。范長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然而他卻安慰起了這個年輕人。

 “如果范某與君易地而處,就絕不會垂頭喪氣,只要此事一成,加官進爵自是在所難免,比起那些不切實際的虛頭,可是切切實實的得利呦!”

 年輕人似乎再也受不了,連聲喊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送什麽信,拿來就是!”

 范長明心中鄙夷,這些勳戚紈絝,如果不是仗著生在好人家,就憑這點能耐和膽量氣概,豈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說的不中聽點,這些人與那些圈裡養的豬狗也沒甚區別。

 ……

 子正初刻,裴敬忽然被部下從睡夢中叫醒。

 “校尉,不好了!”

 裴敬睜開眼睛,問道:“何事?”

 “薛四郎回來了!”

 “薛四?他不是跟隨中郎將在安邑坊施工嗎?怎麽連夜來此?”

 “有大事,薛四急的都哭了,不得不連夜回來……”

 裴敬的心情很壞,見部署囉嗦,又語無倫次,就不客氣的將他打斷。

 “直說,何等大事。”

 “中郎將在勝業坊的府邸也被挖出了射偶,程元振那閹豎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裴敬頓覺心頭就像堵了一塊破布,吞不下,吐不出,一巴掌重重的派在軍榻之上。

 “再由著閹豎折騰下去,忠臣良將一個個被構陷沒了,這,這朝廷還能長久嗎?”

 也許是裴敬有感而發,映著忽明忽暗的燭火,他的眼睛裡竟然已經閃出了幾點淚花。就在七日之前,他還想不到,滿腔的報復居然在今日就戛然而止了。

 今日進城時,他已經聽說了,天子頒下敕令,命楊國忠參與厭勝的相關案件,此人與中郎將不共戴天,只怕他們這些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了。

 裴敬頹然坐在了軍榻上,無力的問道:“薛四呢?讓他進來。”

 “中郎將特命薛某傳訊,希望校尉以大局為重,為拯救危亡朝局,今夜醜時發兵,配合中郎將,清君側!”

 清君側三個字像錐子一樣刺進了裴敬的耳朵,刺激的一個激靈騰的站了起來。

 “中郎將要清君側?”

 ……

 李隆基昏昏沉沉的剛睡著,便被內侍輕輕的喚醒了,這立時引得他極為不快,這幾日沒睡過好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吵醒,當時就想將那內侍發落出去,抽一頓鞭子。

 但很快,程元振帶著哭號的聲音便進了寢殿。

 “聖人,大事不好了!”

 李隆基曾交代過,若有大事不論何時何地,程元振都可以入殿覲見。

 “說,究竟何事?”

 “奴婢死罪,想著太子殿下誠孝,才疏於看管。不想,太子殿下,竟,竟勾結了神武軍中郎將,要,要清君側……”

 “甚?清君側?”

 李隆基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相信,繼而便雷霆震怒,一腳將跪在身前的小內侍踢了個跟頭。

 “反了, 真是反了!太子胡鬧,秦晉也跟著胡鬧麽?”

 “奴婢死罪,死罪。就在入夜時分,有司已經從勝業坊的秦府挖出了射偶,此事尚未稟報聖人,不想,不想此賊竟先發製人了!”

 李隆基暴怒過後很快就冷靜下來,他實在不肯相信,以秦晉的為人準則,竟會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至於太子,因為種種不公待遇可能會對自己可能會心生不滿,但起兵造反,發動兵變,似乎又不符合太子一貫保守謹慎的形式風格。

 說一千道一萬,李隆基防范了這個兒子十幾年,想不到今日聽聞他起兵 “清君側”的時候,憤怒過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不肯相信,甚至在為這個兒子找不反的理由,甚至於他的胸腔裡還蕩起了一絲苦澀。

 “傳陳玄禮!”

 不論真假,總要先正面危險。現在只能讓陳玄禮出面去查明真相,如果李亨果真勾結秦晉造反,那也只能辣手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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