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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唐》第278章:觀刑人攘攘
今日有大刑殺的消息很快就在長安內外擴散開去,而且這種大規模的刑殺不但不會對城中的官民造成恐慌,相反還極大的激起了人們的好事之心。平日裡斬殺個把死刑犯,就會有成千上萬的百姓聚集在刑場周邊看熱鬧,與看熱鬧人群蜂擁而至的還有大批的行腳商販,整個刑場的氣氛非但不會有什麽肅殺之氣,有的只是一片熱熱鬧鬧,就好像舉辦一次盛大的慶典般。

 秦晉曾受命觀看過刑殺官員,觀刑席上的官員們與百姓們則完全相反,一個個面色陰冷嚴峻,一派兔死狐悲之色。今日的刑殺在事情並沒有通知秦晉,他在消息於長安傳開以後才得知,僅此一點就已經隱隱見得,天子也好,政事堂也好已經不再和他與聞要事。

 不過,秦晉絲毫沒有失落之感,畢竟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只要能達成目的,些許犧牲還是值得的。只是秦晉不在乎這一點,卻不代表他的部下不在乎,盧杞面露憂色,恨恨道:

 “要殺誰,是給咱們下馬威,還是趁勢欺上頭來?”

 非但盧杞,秦晉也很好奇,朝廷突然舉行的這次刑殺究竟是要處決哪些人?突然,他心頭一沉,莫不是一直關押在京兆府大獄中的韋見素等一乾官員?在這之前,秦晉疏通了許多門路,才使得各級官吏們在處置韋見素等重要而又立場模糊的官員時,持保守態度,因此朝廷上下也已經有了共識,對於這些沒有實際罪行的官員,至多以罰沒家產,流放邊地便可以為底線了。

 如果今日突然要殺的人是他們,秦晉自問已經是回天乏術。

 “告示中可言明了今日所殺之人是誰?”

 來報信的軍卒搖搖頭,京兆府出的告示裡隻言及有大刑殺,似乎在提醒百姓們不要忘了屆時觀看。

 然則,這也難不倒秦晉,神武軍中多是貴戚子弟,朝中為官的族人更是多不勝數,於是立即打發了幾個有族人在中書門下兩省為官的校尉和旅率去打探消息。約莫一頓飯的功夫,果然就帶回了切實的消息。

 一名旅率的堂兄在門下省任給事中,他得到的是最為準確的一手消息。

 “稟使君,打探清楚了,要殺的是安祿山在京的所有族人,據說安慶宗位列其首。”

 “安慶宗?”

 “正是!”

 安慶宗是安祿山的長子,表面上在長安城中享受榮華富貴,實際上卻是安祿山留在京中的質子。現在安祿山不但建國稱帝,還要對唐朝發動滅國大戰,將其斬首以壯聲威,也在情理之中。

 得知是刑殺安氏族人以後,秦晉頓時松了一口氣,原來今日的大刑殺並不是針對他和神武軍。

 秦晉和他的部將一直以來飽受各方勢力的針對之苦,以至於久而久之都養成了一種慣性,一旦有大事件發生,都會下意識的聯想到是針對自家神武軍的。

 “秦使君何在?天子有敕命。”

 一個尖利的聲音從轅門處傳來,是宮中的宦官。

 “天子有命,秦使君今日到西城刑場觀刑!”

 傳達敕命的是個面生的宦官,卻見他宣罷敕命頭也不低的就昂著脖子離去。

 “這些閹豎,好大的架子,有甚可神氣的?”

 軍中有校尉憤憤不滿,感覺受到了侮辱。

 這些細枝末節,秦晉並不在乎,既然聖人有命讓他去觀刑,那就只能親自去一趟,好在他的部下都很得力,該交代的任務也都分派下去了,只要他們按部就班不出差錯,就一定不會出紕漏。

 不過,在離開軍營之前,一個胡人校尉出現在了秦晉的面前,是一直低調行事的烏護懷忠。

 “為防意外,由末將親自護持使君。”

 在長安生活了大半年,這個來自鐵勒同羅部的胡人校尉已經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漢化。

 秦晉卻認為大可不必,而且烏護懷忠生就一副胡人面孔,與漢人迥異不同,再加上身材魁梧高大,實在太過於引人注目。

 但裴敬等人卻一致認為,越是到最後關頭,越不能放松警惕之心,畢竟在長安城中恨不得秦晉死的大有人在,小心謹慎終無大錯。烏護懷忠驍勇善戰,有一人足可匹敵百人,有他在足可定上一支百人甲兵隊。

 見眾人一意堅持,秦晉也不好一意孤行,除了帶上烏護懷忠意外,還臨時帶上了楊行本。別看楊行本表面上粗枝大葉,其實內裡則頗為心細,有這兩個人在,總能安全無虞了吧。

 一支規模近五十人的馬隊浩浩蕩蕩開出了軍營,他們並沒有走城內坊市街道,而是出了北禁苑,繞著大明宮直奔西城,再由金光門進入長安城內,大刑殺的刑場就設置在西市西面的一大片廣場之上,這片空地足以容納五六萬人眾。

 進了金光門以後,還沒到刑場,大街上已經被成群結隊的百姓所擠滿了,甚至連轉為車馬準備的馳道上,都有百姓成群成片。剛剛接管城中治安的神策軍顯然對處置這種事情甚少經驗,準備很不充分,以至於負責清理維持街道秩序的人手嚴重不足。

 秦晉一行人就被生生的堵在了居德坊外,眼看著前面就是刑場卻寸步難行。

 楊行本當即打算與烏護懷忠去驅散堵在馳道上的百姓。

 “烏護校尉,速與某去驅散前面擋路的刁民!”

 然則這卻被秦晉加以製止。現在神武軍已經不再負責長安城的治安秩序,為了不落人口舌,還要謹慎一些,這種事就留給神策軍吧。反正是去看殺人,看得到,看不到對它們又沒有什麽影響,何必急吼吼的呢?

 烏護懷忠對楊行本的“命令”根本就沒有反應,在他的眼裡只有秦晉的話才是行動的準繩,至於這個有些輕浮的楊將軍,雖然官職品秩高於他,但在他眼裡這些與狗屁也沒甚區別。

 好在秦晉了拒絕了楊行本的建議,這才免去了他的尷尬。

 秦晉一搭眼卻瞧見了居德坊內的奉恩寺,既然被堵在了馳道上,不如去奉恩寺看一看陳千裡,想必他已經接到了天子的詔命,正好與之商議一下篩選龍武軍精銳的事。

 “走,去奉恩寺!”

 “使君,咱們不去刑場了?”楊行本有些奇怪的問道。

 秦晉指了指前面街道擁堵的密不透風的人群。

 “堵成了這副模樣,咱們除非能生出雙翅,否則就算到天黑也未必擠得過去。”

 楊行本還擔心萬一天子責問,會憑空惹來麻煩,烏護懷忠卻已經率先撥馬往居德坊內去了。

 來到奉恩寺門前,依舊是那副破敗斑駁的場景,叩了半天門,才有沙彌打開了偏門,閃身露出半個身子,滿臉的不耐煩。

 “不去看熱鬧,卻來擾人清靜……”

 隨著沙彌的視線落在秦晉臉上,抱怨之聲戛然而止。他認得秦晉,前一日來的不正是這位前呼後擁的貴人嗎?

 “混帳,休得在使君面前無禮!”

 烏護懷忠見那沙彌如此放肆,便作色怒喝。

 一聲暴喝,竟險些將那沙彌驚的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烏護懷忠一副迥異於漢人的胡人面目,又生的高大魁梧,立在馬上就像佛祖駕前的金剛一般,差點沒將他嚇出尿來。

 “這位爺爺,小僧並非故意,不知是貴人駕到,恕罪,恕罪。”

 秦晉在長安城中也見過不少僧人道士,在尋常人眼裡他們高深莫測,不過對於篤信無神論的他而言,都是些故作高深的拿腔作勢。這些人裡的絕大多數,除了剃著光頭,會念經以外,心思與普通人一般無二。會巴結權貴,會欺壓良善百姓。

 正如眼前的這個小沙彌,哪有傳說中出家人灑脫與超然物外,完全是一副市井小民的嘴臉。

 “小和尚,陳長史可在寺內?”

 秦晉面目和善,說話也沒有架子,但那沙彌卻仍舊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陳,陳長史可是那日貴人所見之人?”

 楊行本似乎也很是厭惡這小沙彌的面目,搶著斥道:“不是他還有誰?聒噪個甚來?使君問啥就說啥!”

 “是,是,小僧知錯,小僧多嘴。”

 小沙彌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陳長史剛剛出去觀刑了,沒有貴人遇上嗎?”

 “何時走的?”

 秦晉略顯失望,想不到竟撲了個空。

 “與貴人腳前腳後,屬不定還未走遠,要不,要不小僧追出去看看?”

 那小沙彌好像生怕自己被遷怒,因此極是殷勤。

 “不必了,我們去寺中等。”

 誰知秦晉的話音剛落,那小沙彌臉上立時顯出了局促不安的神情,目光裡甚至還隱隱有著驚懼。

 這個十分明顯的變化當然逃不過秦晉的眼睛,但也沒有說破,也許他是巴不得自己離開呢。

 “貴人,貴人請……”

 小沙彌似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了這幾個字。

 奉恩寺的規模並不大,前後左右只有禪院五處,楊行本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陳千裡所在的禪院中有人影晃動。

 “賊禿驢說謊,陳千裡明明就在院中,你是找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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