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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唐》第412章:使君有所命
“張賈就在這隊伍之中,自言要親自到絳縣來向使君負荊請罪呢!”

 盧之善再度彎著腰笑道,他的態度若有若無的傾向於此寮,秦晉也是理解的。盧之善能夠如此之快的平定汾北民亂,與其和當地豪強的交情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事實上,秦晉之所以讓剛剛投靠過來的盧之善負責處理民亂的原因,也正是基於此點。

 “有過能改,善莫大焉,讓他來見秦某吧!”

 秦晉的態度很鮮明,不論身份地位,也不論此前做過什麽,只要能夠幡然悔悟,都會給對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盧之善揮手招來從人,低聲囑咐了一陣,那從人便又躬身退下。不一會的功夫,只見一名精赤上身的高大漢子,背縛著雙手,踉踉蹌蹌的奔了過來。

 “使君,這就是張賈了!”

 秦晉眯著眼睛仔細打量此人,只見他奔到近前之後屈身跪了下來,聲音洪亮,卻稍有哽咽。

 “罪民張賈,拜見秦使君!自知罪孽深重,特請使君責罰!”

 說罷,精赤著上身的漢子,便以頭觸地,不再直起身來。戲做的很足,秦晉一眼便能看出來,此人並非簡單角色,說不定就是當地亂民的真正首惡。不過,他這可不是什麽誘捕,如果處置得當,兵不血刃的就可以平息汾北的民亂,就算放過一兩個手沾血腥的惡人,也是值得的。

 然則,他還要慢慢觀察,仔細調查此人,倘若果真是劣跡累累,惡貫滿盈,就算當下時局需要,饒恕了此人,將來也斷然會再秋後算帳的。

 秦晉哈哈大笑。

 “浪子回頭,千金不換。張賈你既知道錯了,又有意悔改,秦某樂意給你這個機會,為家鄉父老…….”

 “罪民張賈一切聽從使君之命!”

 張賈的態度十分鮮明,盧之善也跟著從旁幫腔。

 “使君,聽說這張賈將所有家財都捐了出來,助朝廷抗賊呢……這是羅列的清單……”

 秦晉又讚了一聲:“好,堪為楷模,堪為楷模!”說罷,他看也不看盧之善手捧過來的名單,隻一指軍中的書吏,“交給軍中有司即可。”

 “張賈,秦某欲將你們均編入軍中,可願意?”

 “回使君話,能夠從軍殺賊,卑下求之不得!”

 “好!很好!”

 又冠冕堂皇的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以後,秦晉便將張賈帶在身邊,一路進城又一面詢問敘談。張賈顯然有些吃驚,他沒想到秦晉竟會對自己如此禮遇,便一直小心謹慎的陪著。

 回到城中的公署,秦晉親自在後堂宴請了盧之善和張賈二人。大盆的羊肉冒著騰騰的熱氣,早就擺放在了案頭,成壇子的佳釀酒水也已經拍開了封泥,酒香混雜著肉香,令人垂涎不已。

 “二位請落座吧!”

 盧之善和張賈都聽過秦晉的名聲,殺人如麻,心冷如鐵,但看眼下的態度,似乎對他們頗為和善,也就稍稍放下了一顆久懸不下的心。

 張賈是何等樣人,在大勢所趨之下,面對釋放的善意,選擇了主動投誠,但這不意味著萬事大吉,萬一這是誘捕之計呢?當然,從眼下的局面來看,秦晉若果真心懷歹意,則大可不必如此費盡周章的將人請進公署之中再動手腳。

 一再行禮之後,盧之善與張賈規規矩矩的落座,面對爛熟的羊肉,和香氣四溢的酒水,縱使垂涎不已,也不敢擅自動筷。

 “來來,兩位路途勞頓,不必拘謹,放開了吃喝就是!”

 秦晉端起了酒杯,先一飲而盡,又從銅盆中抓出了一塊肥膩的羊肉,撕成了一條條,放入口中大嚼。盧之善和張賈這才放下了拘謹,也有樣學樣的從各自面前的銅盆中撕下一塊羊肉,狼吞虎咽起來。

 一路上風餐露宿,兩個人都餓壞了,面對酒肉早就難以自持了。

 吃了一陣,秦晉才從侍者的手中接過布巾,擦拭乾淨了雙手,這才重新說起下山亂民編入軍中的事宜。

 “神武軍的規矩要繁瑣一些,所有人在正式入營之前,均須事先編入新兵營以訓練,至少以一月為期。張賈,秦某還希望你帶頭入營啊!”

 見秦晉再度提及公事,張賈也連忙放下了手中才啃了一半的羊腿骨。

 “罪民均從使君之命,沒有異議!”

 張賈對秦晉的要求,不發一言反對,他也認為編入所謂的新兵營,亦在情理之中。既然神武軍能屢屢出其不意的打勝仗,就必然有其過人之處,練兵的法子,當然不可能流於常俗。

 秦晉呵呵一笑,“很好,既然沒有異議,秦某現在變委任你為新兵營校尉,稍後會有專人安排你們入營。具體事項,也自由專人交代!”

 一旁的盧之善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連聲讚道:

 “使君練兵有道,卑下今日也算是開眼了,這新兵營的法子處處透著與眾不同……”

 囉哩囉唆的說了一陣,竟是他也想加入軍中。秦晉在明白了盧之善的意圖之後,一揚手,“盧縣令,現在地方上缺人才,你留在正平,秦某還有大用!”

 盧之善已經看的透徹,在這裡秦晉雖然是地方官,但他的所有親信幾乎都是神武軍出身,所以欲想躋身於其親信之列,唯有進入軍中。盧之善雖然自認沒有將兵之才,但若能加入這新兵營,想必便會又更進一步。

 此時經過多方了解,盧之善也已經聽說過新兵營是個什麽類型的存在,這就好像一道加入神武軍中的篩選門檻一樣,只有過了這道門檻,才是入門的第一步。但沒想到,秦晉竟第一時間就拒絕了他的請求。雖然沒能如願,但秦晉一句“還有大用”,讓盧之善心底裡又重新燃起了熊熊之火。

 “卑下一切惟使君之命是從!”

 既然盧之善和張賈都表態了,秦晉也就沒有必要再兜圈子,直入主題。

 “民為一郡之根本,而絳州的穩定之源頭則在汾北,可以說是汾北安則絳州安,汾北亂則絳州亂。秦某的苦心,你明白嗎?”

 將汾北的位置說的如此之重用,並非秦晉危言聳聽,而是他認為有著十分之必要。倘若安定之時,在世人看來,毫不起眼的汾北的確無關緊要,但舉國大亂,牽連甚廣,絳州的逃難百姓多避難於汾水以北。

 想要當地百姓重新歸心朝廷,只有以懷柔之策,才能使之為其所用。而這個張賈,就是其重中之重。

 所以,秦晉才會剛剛招納了張賈,就將其委任為新兵營的校尉,這在以往也是不存在的。按照秦晉治軍的慣例,所有新加入軍中的,哪怕是看好看重的人物,都不能擔任正職,一切均須以佐雜起始。但為了籠絡這個張賈,他現在也是破例了。

 對於秦晉的破例,盧之善與張賈此時並不知曉,但同樣也覺察出了他釋放出的善意和重用之意。直至此刻,張賈的心又放下了不少,他一直擔心的事沒有發生,看來這一關算是平平安安的過去了。

 對於神武軍的事例,他在汾北便沒少聽過。聽說殺那些從北邊過來的叛軍,毫不留情,斬下的頭顱高高堆起來,能壘成好幾座小山。先天的預感,使得張賈產生了濃濃的危機感,所以當盧之善聯絡他的時候,便第一時間答應了招安的要求。

 再者,張賈原本就是地方豪族,若非受了官司牽連,現在也是地方上作威作福的頭面人物,比起躲在山中乾打家劫舍的勾當,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重新回歸正常的生活和光宗耀祖,是張賈心中繞不過去的一道坎。所以,盧之善的招安,還讓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如果能巴結上這位極是過人的使君,將來的前程只怕是不可限量。

 張賈自認為相人有術,這一點是不會錯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張賈離開了公署後堂。由於天色已晚,他和盧之善都被安頓在了驛館之中,而隨其一同過來的下山難民則在事先建好的營地中安置妥當。

 張賈原本還想也一同到營中去, 但盧之善卻勸他聽從安排,他們這些新附之人不宜擅自行事。想想盧之善的勸告也有些道理,張賈便與之一同到驛館中歇息。

 “盧兄,有一句話一直憋在心中許久,山中避難百姓足有十萬之巨,就算秦使君能力過人,若將這些人盡數編入軍中,他又從何處調集軍糧呢?”

 養活十萬人,幾乎可以相當於一個下郡的全部人口,糧食支出可說是最大的問題。

 “張兄可聽說過關中的鄭白渠剛剛疏浚完畢了?”

 “鄭白渠?聽說李林甫為相十幾年都不曾疏浚好的,竟疏浚了?難道這就是秦使君的手筆?”

 “正是!你以為秦使君憑什麽能在一年之內,辦成了旁人數年乃至十數年都沒辦成的事?”

 面對盧之善的發問,張賈毫不掩飾的笑道:“張某愚鈍,還請盧兄明示啊!”

 “所賴者,全在山東難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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