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嘛，確有獨到之處，”

　　沈括輕輕的敲擊著桌面沉吟道。

　　“我兒辦事，妾身放心，定是對官人有所裨益，你當阿爹的大氣些何如，”

　　張氏得意道，話裡面譏諷了一下沈括，痛痛快快的承認有那麽難嗎，

　　‘咳咳咳，’

　　這女子從來不知道老爺的體面是什麽，沈括心裡腹誹，但是嘴上是不敢說出來的，

　　‘清直，你說說，把你和張環的事情都說一遍，’

　　沈清直聽了這話滿臉的笑意，他知道這是老爹已經被說服的信號，

　　“兒遵命，”

　　沈清直把他前後的事情說著，當他說到他先後為沈括的處境問過數人後，沈括再次悶哼了一聲，張氏則是白了他一眼，

　　“我兒純孝，這也有錯，”

　　面對張氏的怒懟，沈括習慣性的敗退。

　　當沈清直說到張環判斷他的處境時，沈括暗自點頭，沒錯，這個張環眼光獨到，一眼就看清了他的窘境。

　　當沈清直說了張環說的應對後，沈括沉吟半晌，說實話，他不大願意用密折，這是一向為禦史台閣以及宰輔深惡痛絕的行徑，但凡流露出去這人都要被宰輔們懷恨在心，甚至被禦史台敲打，彈劾的，

　　“此事有待商榷，”

　　沈括又犯了老毛病，猶而不決，他一生幾大問題，隨風倒，站隊飄忽，哪方面的人看他都像是叛徒，再就是缺乏決斷，其實他真不是邊帥的合適人選。

　　“張環說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說沈相公能身居邊帥，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萬歲的寵信，而宰輔們深恨沈相公，一旦沈相公失去萬歲的寵信，那就是萬劫不複之時，沈相公已無左右逢源之日，”

　　沈清直說完縮了縮腦袋，他怯生生的看向沈括，這話有些魯莽，有些失禮，但是他直覺上趕到很重要，他不能不說，但是他又很怕老爹的反應，所以他說完就看向老爹的表情。

　　這句話如晴天驚雷般驚醒了沈括，是啊，他如今就是上門參拜幾位宰輔，這些人也會避而不見的，比如上次他想拜見宰相王圭，結果呢，王圭托病不見。

　　但是他一直幻想著和守舊大臣之間不要鬧得太僵，凡事留一線事後好相見，不過對方看來都沒有這個想法了，他們等待的可能就是他沈括失去聖眷之時，晚了，可能當年他一心輔佐王介甫之日始，他就被這些人拋棄了敵視了，好笑他這麽多年來還想重修舊好，可笑。

　　但是他為什麽這些年來一心想要修複關系呢，因為他意識到了對方的強大實力不是他所能抗衡的，所以他在驚懼下才想要修好，奈何對方根本不想放過他了。

　　現下他終於被驚醒，什麽這個天那個天，他如今頭上的天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今官家，其他的都是浮雲，如果他被官家罷黜貶謫，那麽下場可想而知的悲催。

　　沈括終於明白他只有一條路。

　　沈清直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沈括一言不發，但是臉上風雲變幻，一直以來他對老爹的養氣功夫是十分欽佩的，也是他一直想學習的，但是現在他老爹竟然失守了，這是為什麽。

　　張氏卻是一臉的鄭重，她出身官宦人家，對宦海沉浮體會頗深，功利心頗重，現在她的身份地位系於沈括一身。

　　她也深知沈括的狀況很不妙，但是她並沒有長遠的見識，平日裡只知道呵斥沈括罷了。

　　但是張環的這些話也同樣點醒了她，仿佛混沌中見到了光亮。

　　“咳咳咳，”

　　張氏發出了暗號，沈括終於“醒了”過來，他好好看了兒子，

　　“我沈括終於後繼有人矣，哈哈哈，”

　　沈括暢快大笑。

　　這話一出口，張氏大喜，在她心裡一直有著讓沈清直作為沈家日後家主的心思，所以沈括一伸手幫襯他那個前妻的兒子她就大發雷霆，今日沈括說出這番話，讓她喜出望外，不由得親自過去給沈括斟茶，她如此作派讓一向頗為懼內的沈括受寵若驚。

　　心裡暢快的還有一個人呢，那就是沈清直，平日裡沈括對他何曾如此的誇讚過，沈括那都是嚴父的模樣，偶爾有閑暇時間指點他的課業也是呵斥為主，看得出來他老爹對他不是太滿意呢，這樣其實很打擊他的自信。

　　但就在方才，他這位身為朝廷邊帥的老爹是如此誇獎他，讓他興奮的簡直身在雲端，沈清直興奮下倒是沒有忘了打井人，或是說他也知道他被誇獎是從哪裡來的，還得在那裡談談，

　　“謝謝爹爹誇獎，孩兒要學習的還很多，比如張環的講三國，裡面很多的說辭讓清直思量頗多，兒子不禁感慨，張環此人不是生在亂世三國，否則也是諸葛亮般人物，劉備得之如魚得水，”

　　沈清直倒也是真心感歎。

　　只是他這話一出，沈括又是一呆，諸葛亮是誰啊，那般天才的人物曾有幾人，。屈指可數嘛。

　　當然，沈括考量的不在這一點，而是諸葛亮剛出山的時候不就是劉備的幕僚嗎，二十多歲的幕僚，在孫劉聯盟的時候，諸葛亮親赴東吳，聯絡縱橫起了頗大的作用，

　　對的，當時諸葛亮沒有太多的庶務，並沒有實職和實權，實際上就是一個地位清貴的幕僚，就是這次嶄露頭角後劉備才多加任用，從此平步青雲的。

　　那麽張環呢，他在這以前無論張環如何驚豔，內心裡還是把他當成一個不足二十的學子，但是一提到諸葛亮，他恍然大悟，諸葛亮在襄陽成名時，也不足二十，如果沈括知道日後有句話叫年齡不是問題一定深以為然。

　　‘爹爹，’

　　沈清直發現今天他老爹怎麽總是走神呢。

　　“哦，”

　　沈括再次醒來，他突然起身走了走，好好思量了一下，從見到張環開始到現在，嗯，不知道張環庶務如何，但是只是從幕僚的角度看他的眼光已經在他的幾個幕僚之上，張環已經不能當做一個普通學子來看待了。

　　張氏此時倒是一句話沒說，她雖然為沈括的仕途捉急，但是她清楚她在這上面一點幫不上沈括，不言聲是最好的。

　　沈括回到案前拍了拍那十來頁紙張，

　　“清直，以後多多和張環請教，此人頗有見識，對你頗有臂助，”

　　沈括的話讓沈清直笑的很開心，

　　‘清直，明日你見見張環，就說為父這裡有個勾當文字的差遣，看他是不是有意，’

　　沈括的這句話讓沈清直和張氏都吃了一驚，要知道沈括收取幕僚還是很慎重的，等閑入不了他的眼，在沈括看來他的幕僚名氣算不得什麽，必須有見識，還得能料理庶務，因此沈括收取的幕僚在他這個邊帥級別的官員來說是很少的，小貓三兩隻而已。

　　“張環雖說見解不凡，只是不足二十，是否。。”

　　張氏遲疑道。

　　“怎麽，在這點上你還信不過老爺我的眼光嗎，”

　　沈括沉聲道。

　　張氏再沒有言聲，在看人才乾這點上張氏承認她遠遠不如自家官人的，當然觀察時局另說了，這方面夫婦都是相當白癡。

　　“兒謹遵命。”

　　沈清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