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浸泡在水裡而浮腫的身體,蒼白的看不見一絲血色的褶皺皮膚,腹部還沒有排完積水的隆起,耳朵裡因水壓而造成破裂出血的血跡。
這就是上杉逸風右手揭開蓋在停屍床上白布的時候,雙眼所看到的東西。
可是,就算停屍床上的屍體已經近乎不成人形,臉上的皮膚也早已扭曲,但上杉逸風依舊能辨認著出來,現在躺在停屍床上的這個【人】,正是七年前那個如同夢魘一般的,【特力研】副研究長,吉田元一。
依舊是那七年前一樣的,接近一米九的高大身軀......
依舊是那七年前一樣的,穿著連著兜帽的白色大衫......
這真的就是......
上杉逸風將揭開的吉田元一屍體上的白布放在腳下的地面,右手再次伸出,顫抖著向著停屍床上,那似乎是安靜睡著的屍體,緩緩探了過去。
真的是你,吉田元一......
右手輕輕放在吉田元一有些浮腫的臉上,上杉逸風深邃的雙眸安靜地注視著自己右手撫過的地方。
真的是沒有想到,你我七年後的相見,竟然會是這樣的場景......
七年前,都是我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你站在旁邊看著我。
可是,誰能想到......
七年後,居然是你躺在冰冷的停屍床上,我站在旁邊看著你。
七年的時光匆匆而過,不知不覺之間居然改變了這麽多的東西。
七年的時間,你一手組建的【特力研】已經成了廢墟。
七年的時間,你引以為傲的【Origin】實驗體也成了當年搗毀【特力研】的Anti-Skill之一。
七年的時間,你自己也已經身死,變成了眼前這幅窩囊的樣子。
但是,即便如此......
我依舊不敢相信,那個夜裡你居然活了下來。
我依舊不敢相信,你在特力研裡居然還留下了什麽東西。
我依舊不敢相信,你竟然就這麽簡單的死去。
但現在你就身體冰冷的躺在我面前,永遠的沉睡著,再也動不起來。
那麽現在......
即使有再多的疑問。
即使有再多的不解。
即使你手上還沾著那麽多人的鮮血。
即使我想找你討要的血債你還有沒還清。
可是......
你居然真的就這麽簡單,這麽乾脆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難道,當年視人命如同草芥的你,居然會相信[死亡就是解脫]這種屁話?
難道,當年能毫不猶豫下令將那些沒有實驗價值的,你口中所謂的【Child Error】,活生生丟進屍體焚化爐的你,居然有一天會認為自己罪大惡極,想要已死贖罪?
難道,當年親手將淺井秋原的身體鋸成兩半,就為了研究你那所謂的【多重能力現象】的你,居然有一天會良心發現,溺水自盡?
這可真是......
這可真是......
......
這可真是我這輩子聽說過的,最為可笑的事情......
上杉逸風看著安靜地平躺在冰冷停屍床上的吉田元一,久久不能言語。
“根據附近的監控錄像顯示,
現在躺在這的吉田元一,是三天前的那個晚上自己跳河溺水而死的。” 輕輕咳了咳,站在上杉逸風身邊的第二學區支部長緩緩開口,出聲打破了這有些壓抑的沉默。
“並且據死者的同事說,吉田元一最近情緒相當不穩定,也基本符合自殺的動機。”
“還有就是......”
看著轉過頭重新看向自己的上杉逸風,支部長頓了頓,繼續說出後面的話。
“還有就是,我們在吉田元一暫住的地方發現了類似遺書的東西,遺書上寫了很多關於那個【特力研】的事情。”
支部長看著眼前的少年聽到【遺書】這個字眼的時候,黑色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沒等上杉逸風開口詢問,支部長輕咳一聲,繼續開口:
“吉田元一的遺書我們沒有帶過來,依舊留在了他暫住的出租屋內,要是你想要看的話我可以讓其他人帶你過去。”
聽了支部長所說的話,上杉逸風微微欠身道了聲謝,可是,一看就是沉默寡言之輩的第二學區支部長此時卻好像打開了話匣子,嘴裡說出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不過,我有個問題。”
話說到一半,中年支部長忽然低下頭,左手從兜裡摸出一包煙,右手從上衣口袋裡熟練的掏出打火機,只見火花閃了幾閃,支部長的嘴裡叼著的香煙已經開始明滅不定,鼻孔中也緩緩噴出兩道白色的煙柱。
“雖然學園都市明令學區內不允許吸煙,我們Anti-Skill支部內更是如此。”
雖然嘴裡說著這樣的話,支部長卻依舊猛吸了一口香煙,只見煙頭的火光猛的一亮,原本八公分左右長短的香煙瞬間縮短了兩公分左右。
“但是,我還是想抽根煙換一換心情,我想你不會介意吧。”
沒有理會上杉逸風的回答,中年支部長自顧自的彈了彈煙蒂,然後將吸到一半的煙頭隨手丟在地方,抬起右腿踩了幾腳。
“因為是人命案子,所以這件事是我親手處理的,也就是說,剛才我提到的那封遺書我也是看過的。”
看著腳底的煙頭終於暗了下去,中年支部長慢慢抬起頭,看向注視著自己的上杉逸風,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我想知道的是,那個遺書裡提到的,關於七年前那個所謂的【特力研】裡,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把那些孩子當做活體實驗材料的事情。”
“還有......”
“我想要知道,你和這件事情又有什麽關系。”
中年支部長向前幾步靠近眼前的十六歲少年,憑借自己的身高壓迫性的俯視著對方。
“據我所知,你加入我們Anti-Skill的時間似乎正好就是那個【特力研】覆滅的時間。”
“我想,你不會告訴我,這兩者之間只是巧合,絲毫沒有任何關聯。”
“以及,我還想知道的是,那封遺書裡經常提到的,那個【Origin】所代表的字眼,究竟指的是誰。”
可是,中年支部長卻沒有料到,即使在自己這樣的壓迫下,眼前的少年仍是不卑不亢,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抱歉,雖然您提了很多,但我只能回答您的第一個問題。 ”
半晌,中年支部長身邊的少年終於開口說話。
“首先,我很感謝您還稱呼他們是【孩子】。”
可是,支部長卻不會想到,這個明顯只是高中的少年究竟會說出什麽樣的話語。
“在我們那個時候,剛才您口中的【孩子】一般都被叫做【拋棄物】或者【Child Error】這樣的東西。”
中年支部長準確捕捉到了少年話語中的要表達的問題。
不是【人】這樣的量詞,而是【東西】這樣的詞語......
還有就是,剛才少年口中的【拋棄物】,這個人們通常用來指代【生活垃圾】這樣的名字。
“其實,比起【特力研】這樣專業正式的稱呼,一些人倒是覺得把那個地方叫做【垃圾場】更為貼切。”
就在此時,中年支部長居然看見這個叫做上杉逸風的少年嘴角居然微微翹了翹,好像是在笑。
可是,中年支部長卻從中沒有讀出哪怕一分的高興或是開心,反倒是感覺出了無盡的發自內心的傷感與悲痛。
“那是【處理掉活人的垃圾場】,【實驗渣滓的焚化爐】。”
眼前的少年彎了彎嘴角,面色自然,語氣平靜,就像是在訴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處理掉活人的垃圾場......
實驗渣滓的焚化爐......
最好不要想象這樣的字眼背後,到底發生過什麽樣的慘劇。
因為......
這會讓你理解到,【生不如死】這句玩笑話的真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