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華說,我必將猶大人從我面前趕出,如同趕出以色列人一般。我必棄掉我從前所選擇的這城耶路撒冷和我所說立我名的殿。——列王記】
君士坦丁堡的夜幕下,教堂的鍾聲響起,悠揚地回響在夜空之中。
此時除了巡視的士兵以外,大街上此時已經空無一人。在一處旅館外,巷角轉折處,只見幾個黑影一晃而過,匆匆趕來似乎不想讓人發現自己的蹤影。而轉角便已經看見了在自己的面前早已經有許多人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你們來了。”看不清面貌戴著兜帽的男人開口說道。
“我們來了,大人。”幾個黑影點了點頭。
而男人卻似乎有些不放心又確認了一遍,“都來齊了麽?”
“除了負責監視的科爾阿尼外,其他人都已經到期了,大人。”
“好,接下來的事情,我想在我找你們來之前,你們就應該已經差不多知道了。所以我不會再說什麽廢話,你們也同樣不要多問什麽無關的事情。現在所有人做最後的準備,十分鍾之後進入旅館,這期間巡防衛隊都會被支走,我們時間充分。而那位大人給我們的命令是,清洗掉所有的【鴞】,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明白了沒有!”為首的男人發出威嚴的低喝,不容任何的質疑。
頓時間,聽到這個命令的黑影們不禁悚然,立即繃緊了自己的身體,應聲道:“是,大人。”
在得到這個命令之後,黑影們已經沒有了任何選擇,只有服從。“清洗”,這個詞已經說得很能說明這個任務的重要性了。對下達命令的人是那位大人而言,無論是他們還是【鴞】都是可以隨意拋棄的工具,這是他們早有的覺悟。只是,這次的目標是那最凶戾的【鴞】,那意味著他們勢必要迎來一場惡戰。
朦朧的月色下,黑影們業已做好了殺戮的準備,猶如群鴉一般聚集在了面前的旅館之外,只等最後的命令。
看著自己的鳥兒們已經整裝待發,戴著兜帽的男人點了點頭,終於下達了行動的指示。
“動手!”
黑影們傾巢而出,擦過男人的肩膀兩側,敏捷無息地朝著毫無提防的旅店四周圍攏過去。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下達了這條命令的宦臣心中也在滴血,【鴞】無疑是他手中清理髒活最得意的猛禽,可是現在卻不得不選擇將其抹除掉,因為這是皇帝的命令,除了執行之外,他別無選擇。
只見跳上房頂的黑影們一躍而下,配合著樓底下的同伴們同時出手,他們都知道屋子裡的那些人同自己一樣都是大宦官豢養的死士,絕不能有絲毫大意,必須下手做到萬無一失。
房門被猛地一下踹開的同時,殺手手中的短弓便激射出致命的箭矢射向眼前的漆黑一片之中。可是當第一時間撲入其中的殺手們定下神來,卻隨即傻了眼,因為除了一處不顯眼的燭火之外,房間裡他們居然什麽也沒有發現。警惕地看著四周的一切,黑影們絲毫不敢大意,詭異的眼前景象已經讓他們感到隱隱的不妙。
小心!
殺手們相互之間用眼神提醒彼此,朝著漆黑一片的眼前繼續探索,望唯一的燭光方向謹慎靠前。
當他們終於走近看清眼前,卻發現原來是一間暗室,可奇怪的是本應該避免被人發現的暗門此時卻是半開著的,而燭光就是從這裡透出的。
黑影們有一些猶豫,如此反常的景象無疑是已經說明了這裡明顯有什麽不對勁,可是命令在身的他們此時別無選擇,隻好選擇突入其中。
“砰”的一聲,殺手中最魁梧的一人衝在最前一下子便撞開了暗室的門,而說來奇怪,明明是半掩著的,可是在撞擊的一刻,魁梧的殺手卻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抵著後面。不假思索,後面殺手們也緊隨其後,所有人都手持著武器護在自己胸前地方偷襲。可是當他們衝進暗室之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們大驚失色。
一個人此時正高懸在他們面前的房梁上,不,準確的說是一具屍體,顯然勒死已經多時了。可是更令他們震驚的是引入眼簾被勒死之人的面孔!
“科爾阿尼!”
黑影們不禁驚呼,那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本應該負責監視旅館內外情況的同伴,他們本以為他應該在某個暗處繼續觀察,可卻不曾想其居然就這樣死在他們的面前。
“該死的,這是怎麽回事!”又驚又怒的黑影們聲音中更多了一絲慌亂,他們還是頭一次如此騷動,因為這種寒徹骨髓的危機感他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的,所有殺手們更加對周圍警戒起來。而就在魁梧的殺手準備將同伴的遺體從房梁上抱下來的時候,一聲驚呼突然響起。
“不要動!”
眼尖的殺手首領注意到了周圍環境的不對勁,空蕩蕩的房間裡居然什麽也沒有,而踩在腳底的地板上不知為何如此粘稠,而一根絲線此時正連接在死去的科爾阿尼身上,另一端便連在懸在上空的油燈上。頓覺不妙的殺手首領大聲喝止,可是已經太遲了。
隨著“咣當”一聲響起,落下的油燈在接觸地板的那一刹那間,火光瞬間便將整個房間吞噬——而殺手們也終於意識到了地上粘稠的東西是什麽了——是滿地的魚油,而整整兩桶魚油!都是早就被人放在這裡,正是用來等候殺手們破門而入時候撞翻的,真是天衣無縫的陷阱。當黑影們意識到自己早就已經不如【鴞】的陷阱後,他們周遭的一切已經被劇烈的火光完全吞噬了。
……
在不遠處之外,君士坦丁堡平靜的金角灣中,一艘遲遲沒有的德羅蒙戰艦上,望著伊戈爾,李錫尼不禁有一種無言以對的無力感,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被眼前一個毛頭小子耍了這麽長時間。
“也就是說你手中根本就沒有那本書了。”
“的確可以這麽說。”面對李錫尼的質問以及周遭無數幾乎要將自己撕碎的目光,伊戈爾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看樣子我的確是小看你了。”李錫尼的話音漸漸變冷,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溫和。
顯然自己已經把對方激怒,而伊戈爾臉上的神情卻依舊保持著鎮定,揶揄道:“彼此,彼此,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卷入到這樣的麻煩事裡,明明我已經說了交易終止了。”
“那麽我想也就沒有什麽好談的了。”李錫尼神色淡漠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離開,無疑此刻這個男人殺心已動,而在門外的那些他的部下們也已經躍躍欲試準備將眼前這個小子沉到金角灣水底。
但這時,伊戈爾卻不慌不忙地說道:“您真的決定要這樣嗎,李錫尼閣下?”
“當然,我說過了,那副航海圖對我可有可無。”西西裡男人冷冷地說道,似乎已經沒有了繼續談下去的耐心,可是臉上帶著玩味笑容的伊戈爾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李錫尼本來手中的動作陡然間停了下來。
“我覺得未必哦,李錫尼閣下。在殺死了財政大臣之後,您就應該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才是,繼續待在君士坦丁堡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險。那些上等人從來不會吝惜自己手裡乾髒活的工具的。”
“你說什麽……”頓住的男人意外於伊戈爾的一席話,而周圍其他人的臉色也不禁變了起來,頓時間,房間的氣氛一下子降至冰點。
但是這樣的反應正中伊戈爾的下懷,他淡淡道:“全城戒嚴,到處都在搜查,我作為瓦蘭吉,當然聽到了一些風聲,之前雖然還只是猜測,但是現在差不多已經可以確定了——在座的諸位應該不是什麽走私的商人,而是布拉赫納宮現在正通緝的人,並且你們本來可以依賴庇護你們的人,貌似現在也已經改變主意了,所以你們才會找上我,想要盡早離開君士坦丁堡,不是麽?”
盡管神色上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實際上伊戈爾此時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透了,大腦中的思緒也正不斷處理著千絲萬縷的訊息來判斷自己下一步做的決定——這一切都是在冒險,因為伊戈爾在賭一個他不敢相信的事實,那便是這些人以及皇室反常行為背後都源於幾個月前財政大臣瓦塔澤斯被刺殺一事。而面前這個男人此時和自己一樣心中焦急,之前所表現的冷淡行為不過是他想要詐一詐自己來獲得這場談判的主導權。
在以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這一番話之後,伊戈爾也不禁在自己的心中祈禱,他在等待對方的反應。
而另一邊,李錫尼的心中也同樣陷入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面前的少年思想如此跳脫,但是不偏不倚地猜中了事情的真相。早在一個月前,他領導的【鴞】這支刺殺隊便被命令暫停行動,那時候起,李錫尼便有了危機感,而近幾天這個感覺也愈演愈烈。於是乎,終於下定決心的他準備離開君士坦丁堡,也因此和本來與這一切無關的瓦良格年輕人之間發生了聯系。
他本以為這會很簡單,拿到航海圖,離開君士坦丁堡前往黑海脫離險境。可是卻被伊戈爾這個變數完全打亂了計劃,從雙方正式接觸起,李錫尼便已經騎虎難下,若是他準備帶著部下們逃離君士坦丁堡被發現,那麽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可是殺了面前這個狡猾的小子,航海圖也拿不到手中,之前的詐取已經證明了伊戈爾的手裡的確沒有了那本書。也就是說放在李錫尼面前的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聽從瓦良格少年之前的提議。
但是,真的能相信他麽?
李錫尼的心中不禁遲疑起來。繼續留在君士坦丁堡的確越來越危險了,可是把命交給這個年輕人手上同樣要冒巨大的風險。
就在男人猶豫不決的時候,霜雪一般冷冽的少女話音卻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爸爸,我想我們可以試一試相信他。”
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包括伊戈爾,最先表態的竟然是李錫尼的女兒艾麗莎。只見戎裝帶劍的美人正用那雙深綠色眸子打量著伊戈爾,而伊戈爾也在打量著她——此刻的少女靜靜佇立,明明臉上還殘留著一些孩子氣,卻又像大人似的安靜。毫無疑問,她是一個美人,只是她身上的沒和之前的侍女毫不相同,仿佛凜冬中怒放的畫,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消受得起的。
隨著李錫尼女兒的表態,其他的【鴞】們卻不由急了,他們顯然更不信任一個瓦蘭吉。
“可是大小姐……”
正當一群人準備反對的時候,突然間,李錫尼卻揮手打斷了他們的話音。
只見面色鐵青的西西裡男人一言不發,而這一幕讓心情緊張的伊戈爾也不禁心底咯噔了一下。
“大人……”
“先生們,看樣子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的了。因為你們看——”李錫尼沉重地說道,指向了窗外,而所有人都尋聲望去,只見夜色下,金角灣外君士坦丁堡的城區之中此刻居然火光衝天,而看著那裡的方向,所有人都不由臉色一變。
因為那兒正是原本他們據點所在的方向,而此刻烈火燃燒只有一個解釋——布置在那裡的機關被人觸發了,而他們果然已經被拋棄了。
“操!”望著這一幕,失望憤怒的情緒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原本心存僥幸的他們這下徹底死了心,忍不住爆出粗口。現在不僅僅是他們被拋棄了,同時也意味著正如李錫尼所說,他們的選擇只有一個,那便是選擇相信眼前這個瓦良格年輕人。
所有人的目光這一刻再一次交匯在了伊戈爾的身上,原本恨不得將他活吞了的【鴞】們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裡咽。
而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的伊戈爾這時臉上也露出了真正輕松的神情,“現在我想我們應該有的談了吧,諸位。”
……
……
……
已經完全被火焰吞噬的旅館外,匆匆趕來的巡防軍迅速帶人阻止救火,這裡周圍就是不少居民區,由於都是貧民聚集的地方,周圍到處都是亂擺放的雜物垃圾,一旦火勢散開後果不堪設想。
幾分鍾後,不只是巡防部隊,就連不遠處普萊西和頓卡裡兩處城門的駐防軍隊也過來支援。可是正當士兵們正緊張地排除危險時,身後卻傳了巨大的動靜,聽上去是一支騎兵的鐵蹄聲!士兵們面面相覷,雖然火災很嚴重,但不至於皇城的騎兵部隊也過來吧。
而且皇家騎兵作為對外戰爭的利器,騎兵部隊按理說都在首都外駐扎才對,怎麽會公然闖入城內呢?
正當所有人疑惑的時候,一支精銳的騎兵穿著清一色的紅色軍服,金屬肩甲上漆著鮮紅的十字架。
那場面簡直壯觀!
眼前這些騎兵們卻似乎一點也沒有過來救火的意思,更是一個正眼也不瞧正在救火的衛戍士兵。
為首的騎兵隊長冷冷地喝道:“所有人把火滅掉之後就立即離開這裡,從現在開始這裡的一切都由我們代為管理。聽到了沒有!”
如此無禮的態度使得原本的氣氛忽然間降至冰點,這些城中的衛戍軍盡管地位不高,但是也不是能夠容忍對方如此羞辱的。
“我們負責城中的巡防衛戍,什麽時候輪到你們指手畫腳了?”一位城門老兵冷冷地問。
其他的士兵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怒意,這種行為無疑是違規的,更不用說這些貴族背景的騎兵高傲的態度令他們這些平民老兵很是不爽。歷史上,因為這種問題士兵嘩變內鬥不是完全沒有過……只不過在君士坦丁堡,所有人還是要盡可能克制。
“我們是奉宮廷會議的命令來接管這裡的,我想現在你們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候,人群中響起一個寒冷的聲音, www.uukanshu.net 冷得就像冬天金角灣背面吹來的海風一般。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個說話的男人,他騎在馬上在眾多騎兵的身後緩緩走來,只見這個男人穿著一身沉重肅殺的盔甲,他的胸前,鋼鐵和純銀鑲嵌而成的雙頭鷹徽已經證明了此人來頭不小。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氣息,跟其他少爺騎兵不同,這個男人盡管年輕,但是他的身上卻散發著真正殺戮者的氣息,這是的的確確上過戰場上打過惡仗的人才有的氣度。
“原來是宮廷會議的決定,”為首的衛戍軍官點了點頭,盡管不滿對方的處事手段,但在這個散發著冰雪氣息的年輕人面前,他也不得不微微點頭致意,“但是這樣做畢竟是有違規製的,所以您怎麽解釋這是發生的事?”
“我無法解釋,因為這是命令,但無論是誰,只要有人膽敢阻攔這次行動,格殺勿論。這是宮廷會議所賦予我的權力。”男子淡淡地說。
他話音落下的同時,身後的騎兵們從左臂的盾牌中拔出了騎士短劍,而他們胯下的戰馬摩擦著蹄鐵也正蓄勢待發。這一刻,衛戍士兵們也倒抽一口涼氣。顯然擺在他們面前的選擇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