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們可以善良的像太陽,也可以惡毒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比如趙顯所說的情況,蕭家雖然是詩書世家,但是人就是人,他們被趙顯從極為顯赫的位置打落塵埃,無論再高的素養,心裡總會生出怨懟之心,畢竟倉稟才能知禮儀。
以蕭安民目前的情況,回到廣陵老家,哪怕那些蕭家人不會直接下手,但是背後的指指點點,暗中下絆子,總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蕭家主脈的那些閑散無賴子,他們哪裡知曉什麽輕重,他們只知道自己的舒服日子突然到頭了,家族裡頭有個旁3支還有勾結對頭的嫌疑,這些人根本不會考慮什麽證據,後果,八成就會直接下手報復,蕭老頭一個文弱書生,哪裡招架得住?
蕭安民聽了趙顯的話,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低哼一句:“肅王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趙顯眨了眨眼睛:“蕭世叔想不想棄暗投明,投到我肅王府麾下來?”
蕭老頭瞪大了眼睛:“你肅王府又是什麽明了?”
趙顯不慌不忙的說道:“蕭世叔這話幼稚,這明暗對錯,向來都不是如何分明,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本王若明天登基稱帝了,整個朝廷風向自然會為之大變,現在包括以前,所有跟我肅王府作對的人和勢力,都會變成亂臣賊子,被朝野乃至萬民唾罵,蕭世叔你信不信?”
蕭安民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他左右看了一眼之後,才反應過來臨安城早已經是趙顯的天下,於是蕭老頭怒哼一聲:“即便有人溜須拍馬逢迎於你,那也只是一國一朝的事情,你今日如果篡位得國,你瞧後世的史書饒不饒你?”
趙顯翻了個白眼:“後世之時,我屍骨都成灰了,旁人罵不罵我又有什麽關系?”
蕭安民一時語塞,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愛名聲重過愛性命,這趙宗顯居然如此……不要臉?
“你欺侮孤兒寡母,得國不正!”
趙顯笑了笑:“我也姓趙,我趙家得國百余年了,得國不正又從何說起?”
血統是趙顯的最大依仗之一,他是正兒八經的趙家人,比起劉皇叔那種扯大旗的宗室來說,不知道要正統多少,即便他現在稱帝,皇位也還是在趙家一家一姓之中傳遞,並未流落外姓之手,這樣一來,他受到的來自朝堂以及宗室的阻力,就會小上太多。
林青等人為什麽會毫不猶豫的跟著趙顯乾這種兵變的買賣,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這算不上真的造反,只能算政變,這樣一來這些古人在心理上就不會有太多負罪感。
你趙延壽是趙家人,我家王爺也是趙家人,大家都是皇室,自然是拳頭大有能耐的做皇帝比較好。
話說到這裡,蕭安民被嗆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沉默下來,坐在椅子上悶聲悶氣的喝了好幾口茶,趙顯也不急,同樣坐了下來,安靜的等待蕭老頭做出反應。
過了良久之後,蕭安民才抬起頭,語氣嚴肅:“趙七,你真要做皇帝?”
“做如何?不做又如何?”
蕭安民沉聲道:“這其中便差的太多了,你若是登基稱帝,便是朝廷正統,便老夫為了保全家小性命,自然不得不俯首聽命,但是你若是想要一直做這個攝政王,那老夫寧願帶著一家老小逃進山裡去,也不願意遺禍子孫!”
趙顯皺了皺眉頭,輕聲道:“蕭世叔這話狹隘了,眼下我做不做皇帝,這臨安都是我說了算,是沒有什麽分別的。”
“至於以後……”
趙顯微微闔上眼睛,輕聲道:“不瞞蕭世叔,我家夫人已經懷孕八個月,
也就是說即將有孩子了,如果生下來的是個世子,我雖然不願意做這個皇帝,但是將來為了保全肅王府的後人,以及諸位友朋的後人,肅王府的世子或許可以做一做皇帝。”這是趙顯的真實想法,為了穩住屬下們的軍心,他也說給林青謝康等人聽過。
他身為一個現代人,是不願意每天被皇位束縛在京城動彈不得的,但是他不做皇帝,肅王府的後人甚至林青謝康等人的後人,都有可能會面臨朝廷的清算。
這些都是趙顯不得不考慮進去,古人最重香火傳承,如果趙顯不能保證屬下們的家族傳承,那謝康甚至林青等人都會離他而去,讓他成為一個光杆司令。
中國人自古以來都有為子孫謀的思想,除了一些極為自私之人,極少有人願意為了幾十年榮華富貴就讓自己的兒孫有滅門的風險。
“你糊塗!”
蕭安民低聲道:“且不說你這麽做意義何在,更不說能壓製當今陛下多久,就算你能壓製的住他的一輩子,可你的兒子呢?只要那位一天不死,你的子孫平庸,甚至無能一些,你肅王一系二世而亡不說,還要連累不知道多少人枉送性命!”
趙顯微皺眉頭:“世叔這話也不對,假設如世叔所說,我肅王府的子孫平庸無能,那就算我坐上皇位,他們該守不住還是守不住,結局都是一樣的。”
“還有……”
“我把兒子捧上皇位之前, 自然會為後人掃除障礙,他威脅不到我肅王府的子孫。”
這裡的“他”,是指當今的陛下,隆武皇帝趙延壽。
說到這裡,趙顯眯了眯眼睛,輕聲道:“再說了,如果他太聰明,是活不了太久的。”
蕭安民抬起了頭,深深的看了趙顯一眼,然後輕輕一歎:“老夫不明白,你這麽做到底為了什麽?你若是咬咬牙登基稱帝,不知道比現在以臣製君輕松多少,而且如你所說,你是趙家宗室,只要給一些好處出來,趙家人不會有什麽意見,朝堂上那些軟骨頭更不會有什麽意見,你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萬事俱備,只差一句話的事走情,為什麽偏偏就戛然而止了?”
趙顯低下了眉頭。
從他入臨安以來,無論是項櫻還是謝康,林青,甚至包括趙慷趙慨在內,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想把他推到那個位置上去,現在就連蕭安民居然也這麽說。
趙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抵住這些壓力,讓自己不去坐上那個位置。
趙顯幽幽一歎,不知道是回答蕭安民還是回答自己。
“大概是先帝活活累死在帝位上,讓本王心有余悸吧……”
這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成康十六年的某個晚上,成康帝趙睿把趙顯拉去凌虛閣喝酒,兩個人喝的醉眼朦朧的時候,趙睿囑托趙顯,要趙顯幫忙護住他妻兒的性命。
隱隱約約之間,趙顯似乎記得自己是點頭答應了的。
更隱約記得,那一夜戒酒許久的成康帝,也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