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姑娘一曲撫罷,滿堂寂靜,更無一點聲音。
良久之後,如雷的掌聲才在摘花園裡響起。
“琴大家一首菩薩蠻,大啟誰堪伯仲間!”
“琴好,音好,詞也好,今日雖未進入前十,這詩會也來得值了!”
“世間竟有如此仙音,往日裡我竟然未曾去攬月樓拜聽,當真是該死!”
四下盡是誇讚的聲音。
琴姑娘起身行禮,輕聲道:“多謝各位公子抬舉。”
然後她靜靜的看向趙顯,微笑道:“趙公子以為如何?”
趙顯心中奇怪,這滿園子的才子對她極盡誇讚之能事,這琴姑娘只是輕飄飄一句帶過,甚至連自己的東家張若謙她也不曾理會,反而特意來問趙顯。
你自己彈的好不好,心裡沒點數麽?
要知道,我連《菩薩蠻》都聽不出來啊!
但是沒辦法,被眾人的目光死死盯住,趙顯也只能起身,拱手誇讚:“琴大家真是彈的一手好琴,不愧是我肅州城第一琴師。”
琴姑娘心滿意足的嫣然一笑:“趙公子真會說話。”
然後她抬起頭來,望向四周的才子們,最後把目光放在張若謙身上,微笑道:“今日承蒙張公子不嫌棄,邀請妾身來這攬月詩會與諸位公子助興,妾身才疏學淺,方才獻醜了。”
張若謙心頭一顫,暗忖道不是你自己要來,誰能逼得你這位攬月樓大東家的人親自出場?
攬月樓明面上的確是張家的產業,但是張若謙身為張家唯一的兒子,他比誰都清楚,張家在攬月樓,至多佔了三成乾股,就這還要幫著攬月樓打點上下關系,至於攬月樓背後真正的得利者,從來都不是他張家。
想到這裡,他抱拳說道:“琴大家哪裡話,您一張七弦琴神乎其技,能來詩會,是我們的福分。”
琴姑娘微笑點頭,輕聲道:“張公子方才讓妾身出題,是也不是?”
張若謙笑道:“不錯,如此文壇盛會,由琴姑娘這種大家來出題賦詩,正是一大雅事。”
“那琴兒便不客氣了。”
琴姑娘走下琴台,踱步走到趙顯身邊,距離趙顯不過三四步的時候,她才停下腳步,望了望四周,輕聲說道:“妾身自幼不幸,誤入風塵,一向傾慕詩文才子,自己倒也讀了不少詩集,但是心中一直有個心願,不知道十位公子能不能幫妾身實現?”
其他九位勝出的才子聞言頓時熱血沸騰,紛紛叫嚷道:“琴大家請說,我等但能所為,無所不為!”
只有趙顯覺得有些不對勁,嬉笑道:“琴姑娘不妨先說出來,如果力能所及,在下自然會出手相幫。”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琴姑娘語氣哀怨:“妾身一心愛好詩文,只是遍讀古今詩句,無一句是寫妾身的,不免心中戚戚然,妾身的心願,便是想十位公子寫一首詩送給妾身,不知可否?”
她話雖然是對著十個人說的,但是目光始終盯著趙顯,語氣更是有些哀怨的味道,仿佛是被趙顯這個情郎狠心丟下的棄婦一般。
張若謙眉頭一皺,有些猶疑的看向了趙顯,仿佛是要提醒他一些什麽,但是隨即舒展開來。
他並不想因為趙顯,得罪大東家派來的人。
另外的九位才子就沒有張若謙這麽敏銳的洞察力的,他們聽了琴姑娘的話,不免心中飄飄然,紛紛大拍胸脯。
“琴大家放心,我等今日絞盡腹中墨汁,也要寫出一首好詩來送給大家,
不說名傳千古,至少也要成為一段佳話!” 琴姑娘微微一笑,擺手道:“直接寫妾身一個風塵女子,未免招人詬病,傳出去名聲也不大好聽,公子們不妨想出個物事寫在詩裡送給妾身,可好?”
啊?
眾人這下可傻了眼,要知道寫詩送給一個姑娘,這事倒是好辦,比如寫琴姑娘,無非是誇她好看,或者是琴彈的好,這種詩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
就是在座的才子們,平日裡也多有寫詩討好女孩子,信手寫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要想個東西送給琴姑娘,還要寫在詩裡,這可就難了,眾人又不知道這琴姑娘的喜好,哪裡知道要送些什麽東西給這個神仙一般的琴姑娘,才能贏得芳心。
就連趙顯心中也在暗樂,因為這種送東西的寫法,讓他想到了後世的一首魔性的歌詞:“摘下星星送給你,摘下月亮送給你。”
這也忒俗了些。
眾人正在為難之際,琴姑娘紅著臉低頭說道:“如果哪位公子寫在詩裡的東西合妾身心意,妾身願意在攬月樓掃榻相迎,終生隻為公子彈琴。”
她話音剛落,張若謙整個人就已經呆在了原地。
琴姑娘雖然在攬月樓掛單,但是她是大東家的人,攬月樓裡從來沒有人敢對她手腳不乾淨,更不可能有人跟她過夜,而且這琴姑娘素來也潔身自好。
怎麽,聽這個語氣,她是想找男人?!
不僅是張若謙被這一句話驚得呆住,這句話同時也讓摘花園裡炸開了鍋,雖然琴姑娘未曾露臉,但是以她的身段,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絕對是個大美人, 尤其是這麽一位大美人,還是琴道聖手,如果能把她收進房中,不說能不能紅了天下男人的眼睛,起碼肅州府的男人們,眼睛是要紅上一紅的。
有資格寫詩的九位才子當即面紅耳赤,開始皺眉苦思,過了片刻,素有急智的張圖一拍大腿,叫道:“有了!”
他急急忙忙上前一步,走到琴姑娘面前,拱手道:“小生偶得一詩,還請琴大家品鑒。”
琴姑娘點頭道:“公子請說。”
張圖深吸了一口氣,搖頭晃腦的吟誦道:“春來花千放,夏來綠意生。”
“紅花共綠葉,贈予眼前人。”
這首詩是他情急之間所作,雖然不是很工整,但是立意很好,紅花綠葉贈佳人,豈不是絕配。
因此他表情得意。
但是琴姑娘只是點了點頭,淺笑道:“多謝張公子所贈的綠葉紅花,只是妾身乃是風塵中人,聲名已毀,只是殘花敗葉而已,當不得張公子的綠葉,更當不得張公子的紅花。”
張圖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對著琴姑娘拱了拱手:“琴大家見笑了。”
琴姑娘歉意點頭,然後目光望向了趙顯,語氣平淡:“諸位公子,還有嗎?”
趙顯心中一動,想到了一首詩,但是坐在他身邊的蕭鈴兒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惡狠狠的咬牙道:“不準你寫了!”
趙顯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你讓我幫你拿到那本《夢陽集》的嗎?”
蕭鈴兒恨恨的看了一眼琴姑娘,輕哼道:“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