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夏,就是阿繡的弟弟,當年的大啟將門司空家唯一的血裔。
三年前,趙長恭病逝不久,司空家被人狀告謀反,說世代鎮守江寧的司空家意欲投齊,趙睿不得不下旨召回大將軍司空雷,結果司空一下盡數慘死在屠刀之下,成為成康一朝為數不多被滿門抄斬的世家。
阿繡就是司空家的小女兒,充作官奴之後,被肅州富商鄭熙買走,她抵死不從,在房裡傷了鄭熙,鄭熙一怒之下把她賣進了牙行,後來因緣巧合,才被趙顯買進了趙家。
前些日子,趙顯從江寧回來的路上,阿繡告訴他自己的弟弟找到了,在西陲邊軍之中做了一個小伍長,趙顯上了心,跟趙睿請了旨,特赦了司空夏。
眼下一個多月過去了,這個司空家唯一的血脈,終於從西陲回到了臨安。
“他在哪兒?”
“卑職奉命把他帶回了臨安,眼下正安置在大通驛館之中。”
臨安城裡有許多驛館,豪華一些的例如太和館,當然也有低一些檔次的,例如位於清河坊不遠的大通驛館。
趙顯從懷裡取出一張一百兩的通兌銀票,遞給了趙慷:“近來勞煩你替我跑腿了,這些錢算是辛苦費。”
趙慷連連擺手:“王爺,這可當不得,卑職原本就是在宗衛當差,都是分內之事。”
趙顯瞪了他一眼:“怎麽?嫌少?”
趙慷訕訕一笑,伸手接過了這張銀票。
趙顯又取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吩咐道:“這一份分給那些送司空夏回京的兄弟。”
“大家同屬宗衛,這是辛苦錢,你莫要貪了去。”
趙慷斷然搖頭,沉聲道:“王爺您看小卑職了,卑職雖然姓趙,但是自小卻是宗府收養的,趙家對卑職有天大的恩德,卑職進宗衛十余年,半點虧心的事都沒有做過…”
“沒有疑心你的意思,只是提個醒,那些兄弟從臨安出發,因為我的一句話,不遠千裡趕到西陲,這都是辛苦錢,沒道理拿別人的,這錢你親自發下去。”
“是。”
打發了趙慷之後,趙顯轉身來到阿繡的小閣樓,從搬到這個宅子以來,阿繡就大著膽子跟趙顯要了一個自己的小閣樓獨住,趙顯當然沒有什麽意見。
“阿繡。”
趙顯站在閣樓下面叫她。
阿繡從窗子裡探出腦袋,對著趙顯微笑:“有事嗎,少爺。”
“你下來。”
阿繡應了一聲,蹦跳著下了閣樓,跑到趙顯身前:“少爺。”
“走,少爺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
……
大通驛館算是宗衛府下屬的驛館,平日裡在外地任職的青衣衛回京,多半都是住在這裡。
由於青衣衛的老巢宗衛府位於清河坊,大通驛館距離清河坊也不遠,就座落在清河坊的坊門口,距離肅王府不過十幾分鍾的路程。
大通驛館雖然是官營的,但是它也對民用,這驛館平日裡的收益,就算是青衣衛大統領的一筆外快。
眼下,大通驛館的二樓裡,住了一個面色有些黑的少年人,少年人雖然皮膚有些黑,但是面容清秀。
尤其惹人注目的是,他左臉有一道頗為醒目的刀疤,這刀疤從眉角一直劃到眼下,雖然駭人,但並不難看,如同一道彎月。
少年人住在大通驛館二樓,面無表情的看著守在自己門前的兩個大漢,冷聲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這個少年人就是被青衣衛帶到臨安的司空夏。
守門的兩個人都是青衣衛,他們對著司空夏微微一笑:“小郎君,你都問了一路了,你明知道我們不會應你的。”
司空夏不屑一笑:“你們能從西陲把小爺撈出來,一路遇城進城,遇關過關,也沒見你們有什麽路引,想來是官面人物吧?”
兩個宗衛對視一眼,一個年長一些的對著司空夏微微一笑:“小郎君倒是聰慧,不過這個不難猜,你猜一猜我們是哪一路官差?”
“這還用猜?”
“整個臨安城,除了你們這些青皮狐狸有能耐把手伸到西陲,還有哪個衙門能有觸及臨安城千裡之外?”
司空夏面帶不屑,但是眼神中卻有一抹掩飾不掉的驚恐。
普天之下能指使青衣衛的,就只有皇帝一人,難道皇帝改了主意,還是要殺自己?
那個發問的宗衛哈哈大笑:“小郎君不愧是名門之後,果然厲害,不錯,我們兄弟的確是宗衛府的人。”
另一個悄悄年輕一些的宗衛撇了撇嘴:“有人把我們宗衛叫做青衣衛,叫成青丘狐的也有,數來數去,還是青皮狐狸這四個字最是難聽。”
這兩個人之所以對司空夏和顏悅色,是這位他們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大統領要的人,據小道消息,還是大統領家如夫人的弟弟。
趙顯在江寧一戰出了大風頭,名字早已在臨安城傳開,帝都的老百姓向來以議論皇室為樂,趙顯無疑是當今皇室之中最有話題的一個。
而在肅王府大權獨攬的阿繡,也就理所當然的被謠言傳成了趙顯的如夫人。
司空夏閉上了雙目,不再和這兩個宗衛搭話,在他耳朵裡,這兩個人的笑聲無比刺耳,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他已經足夠努力了,他十二歲被充軍進了西陲軍,當時他還是罪身,硬是憑著一股執著的念頭,在西陲立了不少戰功,成為了伍長,哪裡能想到,還是逃不脫自己的宿命。
司空夏雙手微微顫抖,他心裡有些難以自製的抑鬱。
早知今日,自己在西陲拚命掙扎,到底是為了什麽?
……
下午的時候,趙顯領著阿繡終於到了大通驛館,大通驛館的掌櫃是青衣衛裡某個統領的親戚,因此得以幫忙照看大通驛館這個公有財產,他看到趙慷的身影之後,連忙從櫃台跑了出來,對著趙慷拱手:“小的見過統領大人。”
趙慷現在是宗衛府甲字衛副統領,雖然隻負責趙顯一個人,不負責甲字衛的具體事務,但是他作為趙顯在青衣衛的話事人,在青衣衛內部已經聲名鵲起。
趙慷對著趙顯尷尬一笑,隨即冷著臉看向這個掌櫃的:“瞎了眼?看見王爺不知道行禮?”
那掌櫃的悚然一驚, 這才發現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公子是走在趙慷前面的,他頓時反應了過來,跪在了地上。
“小人……見過王爺千歲……”
趙顯對著趙慷翻了翻白眼:“要你多嘴,憑你趙統領的威風,我們還進不去了是怎麽的?”
趙慷訕訕一笑。
阿繡拉了拉趙顯的衣衫,有些局促不安:“少爺,你要帶奴婢去見誰啊?”
“阿繡你這麽聰明,不妨猜一猜?”
阿繡猛然反應過來,呼吸驟然急促,她拉著趙顯袖子的手狠狠攥緊:“少…少爺,你是說?”
趙顯微笑點頭,對著趙慷問道:“人在哪?”
“在……在二樓。”
阿繡聞言,急忙拎著裙子,飛快的跑向二樓。
趙慷見機的快,對著樓上大叫:“莫要攔她。”
樓上守門的兩個宗衛立刻大聲應是,開門把阿繡放了進去。
阿繡衝進房間的時候,司空夏正從自己的靴子裡掏出匕首,對著匕首發呆。
阿繡一見到他,頓時哭出了聲音:“小弟……”
司空夏身子大震,抬眼看到淚眼婆娑的阿繡,叫道:“阿……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