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坊肅王府。
宗衛府大統領趙炳半躬著身子現在趙顯面前,聲音恭敬:“王爺,那三個書生,政事堂都已經移交給我宗衛府了,看起來謝相他們並不想摻和進此事。”
趙顯對此事早有預料,對於謝康等人的反應他也並不意外,只是放下手裡的九州地理圖,淡然一笑:“政事堂裡那些可都是聖人門徒,參與進來此事,他們一生苦苦經營的清譽可就全毀了,這些文人躲還來不及,把事情丟到宗衛府手裡,並不意外。”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聖人傳下來的聖音,當日季子升在崇政殿上所說的,其實半點不假,按照儒家的價值觀,趙顯現在最好就是仿照周公,功成身退,還政“成王”,才算是功德圓滿,否則趙顯便是把持國政的權臣,國賊,便是這些士子文人的大對頭。
當然,有這種念頭的文人雖然不少,但是卻沒有幾個人身在朝堂或者位居高位,畢竟這麽死腦筋的文人是做不得官的,或者說他們不適合官場。
翰林院這冒頭的三個人,趙顯並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真的讀書讀壞了腦子,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三個人的背後定然有人指使。
趙炳抱拳道:“王爺,這三個人都身負功名,按理說宗衛府也要溝通三法司才有權力審他們,卑職也不好決斷該如何處置他們,請王爺示下。”
啟國地處江南,向來文風盛行,朝廷上下對於讀書人向來優待,比如說謝康這種仕林名宿,竟然可以直接跳過科考,一躍成為禮部左侍郎,由此可見啟國待文人之厚,不過文強自然武弱,啟國文辭千闕,也是導致啟國武力多年薄弱的原因之一。
所以就連身為宗衛府大統領的趙炳,也不敢私自處置季子升等三人。
說起來,當年的陳靜之便是文人魁首,被趙顯一巴掌拍下塵埃之後,雖然懾於肅王府武力,那些讀書人不敢動彈,不過暗地裡必然會有些讀書人懷恨在心,他們蟄伏了六年多的時間,終於等到了趙壽成年。
趙壽一旦成年,趙顯就失去了政權合法性,這些讀書人終於尋到由頭對趙顯發難。
趙顯敲了敲桌子,輕笑道:“這三人可都是一甲二甲的才子,沒有罪名就是天子也不好下手拿他們怎麽樣,本王又能如之奈何?且在宗衛府詔獄裡頭關他們幾天,讓他們吃一些苦頭,便把他們放回家罷。”
趙炳點了點頭:“卑職知道了。”
那天晚上,肅王府高層會議,趙炳也位列其中,他自然知曉自家王爺有著什麽樣的心思,緩步退出了肅王府之後,這位宗衛府大統領輕輕歎了口氣:“自此之後,我大啟那些鼻孔朝天的文人們,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他乃是一個武官,對於文人吃虧自然不會有什麽意義,之所以發出這一聲感慨,也是因為接下來臨安城要死上很大一批人而已。
雖然趙炳這一生稱得上是殺人無算,可是他其實可以算一個好人,因為他手底下殺的每一個人,都是出自別人授意,以前是成康帝,現在是肅王。
……
三日之後。
被關在宗衛府詔獄裡頭的季子升等三人,終於被趙炳親自放了出來,在詔獄門口,趙炳還冷著臉對著三個讀書人說道:“三位,本官知曉你們都是通讀聖賢書的文人,可讀書是讀書,做人是做人,莫要讀書把自己讀傻了,誤人誤己。”
季子升三人這幾天在詔獄裡頭,自以為也算是受盡了苦楚,心裡自然有一股怒氣,再加上他們三個都是一等一的清貴身份,哪裡看得起趙炳這個“特務頭子”,當即都是面帶冷笑,為首的季子升昂著腦袋,對趙炳冷聲道:“爾等現在附肅王府尾翼,自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日後肅王殿下失勢,你們這些倀類,都逃不過那臨頭一刀!”
季子升還算聰明,不敢直接說趙顯是“虎”,隻說趙炳這些人是“倀”。
說罷,他拂袖而去。
另外兩個年輕一些的讀書人,心中自然有一股傲氣在,否對著趙炳仰著頭,趾高氣昂的去了。
其實這三天,宗衛府詔獄裡頭的厲害刑罰,幾乎一個也沒有在他們身上施展,相對於那些真正下了詔獄的欽犯來說,季子升三人在詔獄裡過的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可這三人家中都頗有財產,自小都是錦衣玉食,在惡臭的牢籠裡過了三天,自然覺得自己受盡人間苦楚,而且能從詔獄裡頭出來,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於是這三人滿懷胸中“正氣”,各自回家聯絡同窗同年同鄉,圖謀大事去了。
而趙炳就站在宗衛府詔獄門口,淡淡的望著三人遠去,等著三個人走的遠了,趙炳臉上才露出一抹冷笑。
“就連當年成康朝的陳靜之,當朝的謝康高明玉,見到本統領之時也要客客氣氣,不敢有半分得罪,你們三個新科入仕的大頭書生,也敢對本統領吹鼻子瞪眼。”
說到這裡,趙炳呵呵一笑。
“罷了,都是一些將死之人,本統領不與你們計較。”
…………
季子升這三人從詔獄之中活著出來之後,頓時在臨安城裡引起了一股軒然大波,在這三人上書之後,臨安城裡的那些聰明人,都覺得這三人即便不死,也要前程盡喪,甚至會禍及家人,誰想到他們三個只是簡單在詔獄裡頭關了三天,就被三法司的官員審定無罪,給放了出來。
這個消息給了這些這些聰明人一個錯誤的信號。
肅王殿下……是不是漸漸掌控不住朝局了?
否則的話, 已經有人碰及到肅王府的核心利益,為何肅王府還奈何不得他們?
於是乎,短短三天之內,政事堂裡頭又收到了一些要求陛下親政的奏書,而且這些奏書還與日漸增,偏偏上書之後,上書之人還沒有受到任何懲處,這更讓那些讀書人興奮不已,於是政事堂裡要求陛下親政的文書,越來越多。
這類文書,被原刑部尚書,而今任尚書省右仆射的趙恪保存在自己的桌案上,堆起了厚厚一疊。
到後來,甚至在崇政殿的朝會上,有些有資格位列崇政殿的文官們也按捺不住,開始向政事堂進言,要求陛下親政。
臨安城裡,風浪愈來愈大。
不過盡管外頭的風急浪湧,政事堂裡的三位宰輔,每個人都不為所動,只是骨子裡還是個文人的謝康畢竟有些不忍心,偶爾路過趙恪桌案的時候,就會看著桌案上那一疊厚厚文書,歎上一口氣。
他知道,趙恪桌子上的這一疊厚厚文書,每一份,都是一份催命的閻王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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