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西陲軍最少還有七八萬的兵力,而楚軍也只剩下了七八萬人,在這種兵力對等的情況下,想要攻城是不現實的,更為棘手的是,如果再打進夔州城裡去,西陲軍再扔一堆雷震子過來,又當如何防備?
所以,破夔州城已經成了妄想,西楚這趟叩邊,已經全然失敗了。
本來韓重還可以用勝敗乃兵家常事來安慰自己,可是這一趟叩邊,連他的胞弟,韓家二郎韓烈也給搭了進去。
要知道,韓當雖然是西楚柱國,但是他的夫人卻是西楚駙馬,因此韓當隻娶了一個夫人,韓家這一代,也就只有韓重與韓烈兩個兒子,這一來,自己的胞弟失落在了夔州城裡,幾乎是十死無生,如何不讓韓重憤怒?
不過在這個當口,韓重必須保持理智,再繼續進攻下去,西楚僅存的這最後一口元氣,也會被消耗乾淨,現在騷擾南啟無望,那就只能寄希望於北齊能夠奮起,把王霜驅逐出淮河以北了。
回到楚軍大營之後的韓重,只是修整了半天工夫,就黯然下令退兵。
這是一個正確到不能再正確的命令,如果這剩下的七八萬楚軍再沒了,那麽就不止是楚國騷擾南啟的事情了,那位南啟的林大將軍,很有可能帶著西陲軍,去郢都城逛一逛。
這件事,林青去年才乾過!
韓重黯然退出西楚國境,嚴分誼忙著召回夔州城裡遷出的流民,不過有一件問題是,夔州城裡的建築破壞極為嚴重,有些老百姓信官府的話遷走,回來之後看見自己的家成了一片殘垣斷壁,都是欲哭無淚,嚴分誼沒有辦法,只能到州牧府,向還在休養中的林大將軍訴苦,要大將軍向朝廷討要一筆銀子,來修繕城裡被雷震子炸壞的建築。
這個,林青也沒有辦法,只能承諾給肅王府上個奏書,說明一下這件事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韓家的這位二郎,並沒有死在夔州城裡,當日他被雷震子炸的昏厥的過去,人人都以為這是一具屍體了,還沒等他醒過來,這場攻城戰就已經結束了,後來西陲軍打掃戰場的時候,才發現這位韓二郎還活著,因為他身上的盔甲精良,看起來像是一個大人物,因此西陲軍將士並沒有傷他,而是把他帶到了林青那裡,林青認出這人身份之後,也沒有為難他,隻讓軍中的隨軍大夫給他用藍火酒消了毒,再州牧府裡休養。
韓二郎的傷勢並不是很重,不過他的左眼是怎麽也保不住了,因此下半生就只能當一個獨眼將軍了。
林青在夔州城隻休息了三天時間,就動身要趕回臨安城,畢竟他的本職是臨安城的禁軍大都統,臨安城的左營禁軍,才是他的根基。
回臨安的路上,林青特意把韓烈給帶在了身邊,畢竟這位韓二郎算是自家王爺的小舅子,把他帶回臨安城裡去,說不定能賣給王妃一份人情。
一路上走了四五天時間,一直到二月中的時候,林青才趕回了臨安城,宗衛府早早的把消息送到了肅王府,趙顯親自出城十裡,在十裡亭迎接這位大勝回京的林大將軍。
見到一身湛藍蟒袍的林青等在十裡亭下,林青慌忙下馬,在趙顯面前半跪下來:“末將林青,拜見王爺!”
此時,趙顯的身份還是有些特殊的,齊楚兩國,包括臨安城裡,想要他死的人不計其數,宗衛府每天都要在暗處處理不知道多少次刺殺,因此,為了個人的安全,也為了減輕宗衛府的工作壓力,趙顯一般輕易不會出肅王府,這一點林青等臨安高層,心裡都是清楚的,因此趙顯能夠正大光明的出城迎接他,
算是莫大的榮幸了。要知道,在如今的啟國,趙顯出城迎接,分量可比皇帝親自出迎要重的多。
趙顯眯著眼睛,上前把林青扶了起來,然後整了整衣冠,對著這位淮南侯深深一躬,語氣肅然:“大將軍此次受命於危難之際,然終克敵大勝,實乃國之柱石,本王代大啟臣民,拜謝大將軍!”
林青連忙半跪下來,搖頭道:“王爺這是做什麽,此戰全是王爺所製雷震子之功,末將只不過偷學了一些王爺的皮毛,跟在王爺身後,撿了一些淺薄的功勞而已,豈能受王爺大禮……”
趙顯搖了搖頭,伸手把林青扶了起來,正要說話,就聽到林青隊伍裡一輛馬車中,傳來一個帶著濃重西南口音的聲音。
“好一幅君臣相得的佳話!”
如果趙顯此時已經正位,這句話自然沒有什麽毛病,但是他現在還只是肅王,這君臣相得四個字,就頗為刺耳了。
林青臉色大變,正要發怒,趙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問道:“馬車裡是韓二郎?”
林青輕輕點頭,聲音有些尷尬:“此人是末將在夔州俘虜的,本欲殺之,但是後來想起,這個人末將曾經見過,乃是王妃的表兄弟,末將就把他帶到了臨安城,不成想這人竟然口出狂言,有辱王爺名聲,末將大罪!”
趙顯眯了眯眼睛, 淡然笑道:“不礙事,這件事盡數做的對,林叔在前線辛苦,咱們這就先回臨安城去,明日林叔記得去一趟崇政殿,到時候朝廷會林叔封賞。”
林青搖頭拒絕:“王爺,末將此戰哪有什麽功勞,只不過奉命行事而已,末將以草莽之身,坐到如今這個位置,已經是心滿意足啊,再進一步,只會引人非議……”
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不管是林青還是王霜,都是懂的,因為這個道理不是旁人教給他們,而是老肅王趙長恭的親身經歷,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的。
以老肅王的能耐,尚且不能久居高位,何況他們這兩個依附肅王府起勢,沒有半點根基的平民?
趙顯輕聲道:“放心,沒有什麽實職,就是一個柱國的虛榮,林叔當得起。”
“林叔跟了本王這麽久,當知道本王不會害你。”
柱國也是古官職,在西楚是實職,當年韓當就是西楚的柱國大將軍,不過在南啟早就成了虛職,柱國,意思就是國之柱石,對於武將來說,已經是最高榮耀了。
當年老肅王趙長恭,一輩子都沒有一個柱國的名聲。
林青緩緩點頭,沉聲道:“王爺大恩……”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趙顯就對他擺了擺手,示意林青不要再說下去,然後這位肅王殿下三兩步走到關著韓烈的馬車前面,對著馬車裡的韓烈輕笑道:“韓二郎,記得本王否?
當年,趙顯帶著項櫻去郢都“回門”,被項雲都關押在郢都的公主府裡,負責看押他們夫妻的,正是這位韓二郎。
如今,時移世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