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母親的相處,遠沒有趙顯想象中那麽尷尬,可能是另一個“趙宗顯”影響的原因,趙顯腦海中雖然沒有半點關於薑瑤的記憶,但是只要待在薑瑤身邊,他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心安,長生郡主趙靈兒也是這樣,她五歲離家,但是一見到薑瑤,便能認得自己的母親。
大概這就是血濃於水。
母子三人見了面之後,趙顯大概跟母親說了一些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一番接觸之後,趙顯才發現自己的母親對於當年肅王府之變所知甚少,她只知道自己從前在肅王府被正妃王氏不待見,在成康十二年的時候被自己的兄長接回了燕都,至於後來的事情,她便知道的很少了。
甚至於她的大兒子趙耀,身死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不多。
初見之時,這個北齊的帝姬還問起自己的大兒子怎麽沒有來迎她。
薑瑤雖然生在北齊皇室,但是卻是個溫婉,逆來順受的性子,不然被趙長恭擄到啟國之後,也不至於委曲求全的給老肅王誕下二子一女,這些年在燕都,她多次跟元慶帝提起要回啟國看一看孩子,但是肅王府上下早已經家破人亡,就連唯一的血脈趙顯那裡面也瘋瘋癲癲,元慶帝自然不會許她回臨安去,因此這十多年來,薑瑤就只能在居士庵裡吃齋念佛,替自己遠方的兒女祈福。
對於薑瑤來說,這些年發生的事就是自己被趙家的那個惡人給擄了去,然後十多年前又被自己的兄長接回了燕都,僅此而已。
所以,當她大概知曉了當年肅王府之變之後,頓時淚眼連連,伸手摸了摸趙顯的腦袋,泣道:“這些年娘親在燕都城裡,可不知道你受了這麽多苦楚,趙家好歹也是皇族,他們怎麽就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兒瘋癲了三年無人照撫呢……”
趙顯跪坐在自己母親下首,輕聲寬慰道:“母親,當年的事情原因錯綜複雜,現在已經說不太清楚了,不過再怎麽艱難,總算熬過來了不是?如今我肅王府也算人丁興旺,臨安城裡您還有三個兒媳,兩個孫兒兩個孫女未曾見過,等過幾天您身子見好了,兒子就把您帶回臨安,去見見孫兒孫女。”
說到這裡,趙顯輕聲笑了笑:“這一次靈兒將要成婚,兒子可是費盡了千辛萬苦,才把您從燕都城裡接出來,以後您就在臨安城裡定居,有孫兒承歡膝下不說,我跟靈兒也能替您養老,就近服侍您不是?”
薑瑤伸手握住了自己兒子的手放在手心裡,然後低聲道:“顯兒,你當真記不得從前的事了麽?”
趙顯搖頭苦笑:“母親,孩子是成康十五年之後才漸漸好轉,在此之前的事情,兒子都記不得了…”
薑瑤沉默了下來,低聲道:“當年娘在啟國的時候,他們…肅王府對咱們母子三人……並不好。”
趙顯聞言愣了愣,然後輕輕點頭:“這些…元慶皇帝曾經跟孩兒說起過。”
“什麽元慶皇帝?”
薑瑤有些生氣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聲呵斥道:“那是你的親娘舅!”
趙顯低頭笑了笑,輕聲道:“娘親說的,大舅多多少少跟孩兒說了一些,不過孩兒以為過去的都過去了,肅王府的嫡子在那場大變之中悉數喪生,就連六哥也沒能逃脫大難,如今的肅王府就只有孩兒這一支,從前的那些恩怨,娘親能釋懷的……便釋懷了吧。”
薑瑤轉頭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輕聲道:“靈兒,娘有些事情要跟你哥說…”
趙靈兒極為乖巧的點了點頭,輕輕從軟墊上起身,然後慢慢退了出去,臨走之前這丫頭還輕輕帶上了門。
等到趙靈兒離開之後,
這間靜室裡就只剩下薑瑤跟趙顯兩個人,臉上已經有不少皺紋的薑瑤,注視著自己的兒子,微微吸了口氣。“顯兒,你跟娘說,你是不是在替趙家跟齊國打仗?”
趙顯先是微微一愣。
他本以為,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母親早就知道了,可是聽到薑瑤問出這種問題之後,他才知道這些年母親的消息是何等閉塞,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並不準備說實話。
“母親也知道啟國國小,哪裡有本事跟北齊打仗。”
薑瑤咬了咬牙,低聲道:“你以為娘親沒見過世面是不是?娘親年輕的時候,喜歡四處遊玩,齊國的每一個州府都去過,不然也不會在江北被……”
說到這裡,她住口不言,而是輕聲道:“前幾日娘親被你那個叫做趙炳的屬下帶到了這裡來,住了幾天之後我才發現這裡原來是徐州府!”
說到這裡,薑瑤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氣。
“徐州府已經是齊國的腹地了,可是這裡卻到處都是啟國的兵馬,顯兒,南啟究竟在幹什麽,趙家想要做什麽…?”
直到現在,薑瑤還是對啟國趙家沒有半點好感,她當年畢竟是被趙長恭擄到啟國的,在啟國“成婚”之後,盡管趙長恭很喜歡她,但是老肅王常年征戰,不在家的時候家中都是由那個正妃王氏做主,因此薑瑤在啟國的婚後生活過的也並不是很好。
她口中說的北齊腹地,其實並沒有錯,如果江淮沃土仍舊是北齊的國土,那麽這徐州城的確是北齊的腹地了。
“阿娘……”
趙顯輕聲呼喚。
“阿娘”這個稱呼,是臨安話裡稱呼娘親的方式。
“現在整個啟國,沒有什麽趙家不趙家了,您兒子我便是趙家。”
說到這裡, 趙顯聲音平淡:“您是北齊的皇室出身,對於國事自然不是一無所知,現在我大啟的確在跟北齊作戰,所以兒子才不惜這麽多人命,也要把您接出燕都城,不然兒子怕您在燕都城裡有什麽危險。”
說到這裡,趙顯低聲繼續說道:“兒子知道您不想讓兩國交戰,可是這戰爭是成康十五年薑家主動挑起來的,如今兒子身上背負了整個國家,打與不打並不是兒子一句話能夠決定的,而是要看整個國家的意志,娘親明白麽?”
趙顯這句話,就純粹是在哄騙薑瑤了。
如果說成康帝趙銱事,還需要看朝廷那些大臣的“臉色”行事,那麽如今肅王府這個“軍政府”做事,就完全是看趙顯個人的意志,就拿現在的伐齊大戰來說,只要趙顯喊停,兩國之間的戰爭就會戛然而止。
說到這裡,趙顯輕輕從坐墊上站了起來,對著母親彎了彎腰。
“阿娘身上還有風寒,兒子就不打擾阿娘休息了,等會兒子把靈兒喊進來陪伴娘親。”
說完這句話,趙顯鞠躬行禮,然後退出了薑瑤的房門。
薑瑤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剛想說些什麽,然後就無力垂下手臂,幽幽的歎了口氣。
她知道,這些男人的事情,當年她阻止不了趙長恭,如今她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而在趙顯這邊,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母親,他的態度還是很明確的。
該尊敬要尊敬,該孝順也應當孝順,可是一旦事關國事,趙顯就只能硬著頭皮當一個“不孝子”了,畢竟他是從燕都接回來一個娘親,而不是接回來一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