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王朝來說,“立儲”這個話題,永遠是一個忌諱,這種事情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朝臣是不敢置喙的,都是由君主一言而決,因為誰也摸不準君上的心思,保不準說話惹惱了老板,一身榮華富貴就付諸東流了。
但是肅王府的情況是不同的。
首先,趙顯雖然接掌了啟國的軍政大權,但是他並沒有正式登基稱帝,也就是說現在的肅王府還只是一個“勢力集團”,而且這個勢力集團還是一個根基淺薄的勢力集團,因此趙顯的這些羽翼們,就迫不及待的要讓趙顯盡快定下“世子”之位,好讓這個驟然登頂啟國的勢力集團,盡快穩固下來。
說是定下“世子”,其實就是讓趙顯定下啟國未來的主人,隆武帝趙壽之後的下一個皇帝,也就是啟國的“儲君”!
對於謝康等人的想法,趙顯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理解歸理解,身為“主公”,他不能任由這幫下屬擺布。
趙顯老神在在的抿了口茶,輕輕瞥向開口的謝康,微笑道:“表叔,這孩子剛剛出世,連名字都還沒有定下,此時立為世子,未免太過著急了吧?”
謝康愣了愣,在他的認知裡,立下世子對於整個肅王府集團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趙顯應該沒有理由拒絕才是,謝宰輔微不可查的皺起眉頭,輕輕看了一眼須發皆白的老丞相高明玉,然後回過頭望向趙顯,語氣誠摯:“王爺,…說到底…咱們是通過那場兵變成勢的…畢竟底子還淺,此時臨安城內外雖然有數不盡的官員依附王爺,但是那些人大多都是牆頭草,除了在座的幾個自己人,沒有更多其他人會死心塌地的跟著王爺了,所以殿下只有早早定下世子,給這些人吃下一個定心丸,他們才會慢慢變成咱們“自己人”……”
謝康口裡的這個“自己人”,是指在趙顯兵變之前就跟在趙顯身邊的幾個人,在座六個朝堂重臣裡頭,只有高老頭一個人不是。
不過高明玉很是舍得下本錢,跟趙顯結下了兒女親家,因此原先的肅王府集團也就慢慢的接納了這個看起來與世無爭的老頭兒。
話說到這裡,謝康覺得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了,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王爺您聰慧過人,這些道理即便我不說您也應該知曉,只是王爺如果有什麽別的考量……”
“那也應該告訴我們這些肅王府老人才是……”
趙顯表情複雜的看了謝康一眼,心中微微感歎。
一個新興的勢力在發展之初,總是相對團結的,但是當這個勢力膨脹到一定地步,自己內部就會自然而然的派系林立,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山頭。
這不,這幾個家夥已經開始抱團了啊……
對於這種情況,趙顯並沒有製止的念頭,事實上這是一種大趨勢,也沒有辦法強行製止。相反,如果能夠利用的好了,反而會讓趙顯在肅王府集團之中的地位變得愈發穩固。
念頭到了這裡,趙顯對著謝康微微一笑:“表叔最近說話,越發客氣生疏了……”
謝康也很是大的方笑了笑:“公是公,私是私,王爺如今深居高位,商討公事的時候便是我等的主公,說話自然應該尊敬一些。”
這便是世族出身帶給謝康的智慧,那就是他可以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現在的地位,從而改變自己的處事方式,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缺乏這種自知之明,死於非命。
文種是,許攸是,跟在朱元璋身邊的那些開國功臣們,未必不是。
趙顯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表叔,開口笑道:“這個孩兒是本王跟王妃的嫡長子,
這個世子的位置自然跑不掉他的,只是現在他的名字還沒有定下來,即便本王想立他為世子,宗人府金冊上也沒有辦法錄入名字不是?”“諸位稍安勿躁,等本王定下名字,便立刻上報宗人府,立這個孩兒為世子,如何?”
本來,作為一個上位者,下屬的意見或者建議無論多麽正確,都只能作為參考,但是如果某種意願成了大多數下屬的共同意願,那麽即便身為主公,也是不好反駁的。
譬如說,眼下給肅王府立下一個繼承人已經成了這幫屬下的共同意願,這種眾人的力量是極為可怕的,可怕到哪怕是趙顯,也沒有辦法硬來,否則他的地位便會“不穩”。
這也是歷史上許多皇帝,像大臣妥協的原因。
謝康還要在說話,一旁的高明玉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笑呵呵的站起了身子,對著趙顯拱手道:“本來這立不立世子,就是王爺自己的家事,咱們這些外臣也不便置喙,而且這取名也是極為重要之事,馬虎不得,王爺且安心給世子殿下取名就是,立不立世子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
這老頭說話很是刁鑽,表面上雖然說不急,但是開口閉口已經稱呼“世子殿下”了,顯然想把這件事定死,不過他身為肅王府側妃高雅兒的祖父,這般殷切的要立項櫻的兒子為世子,倒讓趙顯有些沒有想到。
趙顯聞言愣了愣,然後面帶微笑作為主位上,淡然說道:“高相說的是,這取名關系到一生命數,馬虎不得,幾位都是身居要職,不可久離職司,且各自回去,等這孩子名字定下來,本王自然會通知諸位。”
趙顯話音剛落,宗衛府的三個“大統領”就已經齊齊起身,對著趙顯深深一躬,語氣謙恭:“王爺吩咐,卑職等先行告退。”
他們三個都是出身宗衛府,而且一身權柄全部來自於趙顯的信任,自然對趙顯言聽計從,不敢有半點違背。
剩下謝康三人對視了一晚,也都朝著趙顯拱了拱手:“既然如此,下官等也先行告退,靜候王爺佳音。”
趙顯微微閉上眼睛,語氣有些疲累。
“諸位慢走…本王便不送了…”
等到這六個人離開良久之後,坐在肅王府主位的趙顯才緩緩睜開眼睛,望著臨安城南城景陵方向喃喃自語。
“頭痛啊頭痛,本以為乾掉了陳老頭他們就不必在參與這些朝堂扯皮,沒想到真正做成這件事之後,還要跟這些下屬們勾心鬥角……”
“當老板,真不容易啊……”
說到這裡,謝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