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巴掌打的極為響亮,因為這個巴掌幾乎用盡了元慶帝所剩無幾的力氣。
這位北齊的皇帝陛下,想用最大的力氣,打醒他的繼承人。
打完這個巴掌之後,元慶帝余怒未息,他怒目橫眉,冷眼看著薑無忌,幾乎是用低吼的聲音說道:“你接著說。”
薑無忌被這個巴掌打懵了,他呆呆的做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事實上,在這位八皇子眼裡,趙顯的分量一直不是很重,盡管江寧一戰他在江寧城下慘敗,但是事後分析,薑無忌就發現如果那一戰之中趙顯沒有“雷震子”這件神器,那麽結局就會完全逆轉,不止那五萬江寧軍會被自己十一萬大軍吃下,甚至他還可以帶著這十一萬大軍長驅直入,直接打到臨安城下,向南啟肆無忌憚的炫耀武力。
一切,都是因為那一個個不起眼的陶罐而已。
所以,薑無忌對於“雷震子”的重視,遠遠超出了對趙顯本人的重視,在通過薑璿從趙顯手裡買到了兩萬顆雷震子之後,這位八皇子當即就招攬了一批匠人,從數百顆雷震子裡拆出了大量火藥,然後這些匠人就在薑無忌那個無名王府裡頭,日夜分析這火藥的成分。
盡管他們只能通過一次次比對,甚至用聞味道嘗味道這種笨辦法來推測火藥的成分,但是參考早已流傳世間的普通火藥的成分對比,這些人已經找出了很近似於火藥黃金配比的方子,威力比從陶罐裡頭取出來的火藥遜色不了多少。
正因為如此,薑無忌才有足夠的底氣,對元慶帝說出“此人不足道哉”這句話,但是元慶帝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讓薑無忌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誠惶誠恐的從軟墊上起身,雙膝跪在地板上。
“父皇息怒,兒臣錯了……”
元慶帝不依不饒的盯著他,語氣冰冷無比:“你錯哪裡了?”
“兒臣……不該小瞧趙宗顯。”
元慶帝隨手拿過矮桌上的竹筒,砸在薑無忌頭上,怒罵道:“元慶十二年,你慘敗在趙宗顯手裡,失落了整整十一萬大軍,讓我大齊軍士死了五萬有余,朕原以為這五萬多性命能給你買下一個教訓,結果呢!”
“你居然還這般狂妄自大!”
薑堰憤怒之下,氣血上湧,頓時覺得有些頭暈,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薑無忌,最後從牙縫裡咬出幾個字:“你若還是這般心思,那這太子之位你也不必做了,免得以後誤國誤民不說,還要葬送我薑家百多年的基業!”
薑無忌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父…父皇,兒臣錯了……”
元慶帝平複了一番心情之後,重新坐回了矮桌旁邊,冷眼看著這個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也不準備讓他起身,而是冷聲說道:“朕前些日子才去見了那位肅王,且不說別的,單說他遇事的冷靜程度,還有言語談吐,就要勝過你不知道多少,你以為朕為什麽把你二叔從雍涼調回燕都?還不是怕你不成氣候,給那趙七任意欺凌?”
“誰知道你不但不加以重視,反而這般輕視於他,若不是朕時日無多,真想廢了你這個太子的位置,再培養一個皇子出來!”
這一句話,可以說正中薑無忌要害,這位原先春風得意的太子殿下,被嚇的再也不好說話,只能低著頭任由元慶帝教訓。
元慶帝狠狠的罵了幾句之後,心中的怒氣發泄了不少,整個人也冷靜了下來。
“你說趙七他只靠雷震子,可你有沒有查過他在西陲的事跡?”
“現在,整個西陲的格局都是由趙宗顯一手締造的,
就連項雲都也不能不屈服在這位肅王建立的新格局之下!”“他僅僅帶著五萬新兵從臨安出發,便打的韓當二十萬軍隊抱頭鼠竄!”
薑堰冷聲道:“趙七他在臨安兵變的過程,你應該也是清楚的,朕隻問你一件事情,如果把你換在趙顯的位置上,你可敢像他一樣跟西陳借兵,帶著僅僅四萬人不到回到臨安面對王象二十萬禁軍?”
薑無忌此時全然沒了脾氣,他低著頭思考了片刻,然後澀聲說道:“兒臣不會。”
“那你會如何做?”
薑無忌閉目道:“趙七敢那樣行險,全是建立在趙家那隊孤兒寡母太過愚蠢的基礎上,這個過程稍有紕漏,南啟肅王府已經灰飛煙滅了。”
“如果是兒臣,兒臣會帶著林青手下的兵馬,裹挾那五萬左營禁軍新兵,再帶著西陳的玄甲軍,火速回兵臨安,打王象的禁軍一個措手不及,正大光明的進入臨安城。”
“趙七那樣做……像一個瘋狂的賭徒…兒臣不會這麽做的。”
“這便是你不如他的地方。”
薑堰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位南啟肅王,強就強在他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猜透對手在想些什麽,就拿那場臨安兵變來說,朕曾經仔細研究過所有的過程,如果反推一遍就可以發現,這場臨安兵變裡的所有人,從那些玄甲軍,再到趙氏母子,再到王象,這些關鍵人物的一舉一動,都被趙顯算計了進去。”
“這種心智,很是可怖。”
說到這裡,元慶帝吐出一樓濁氣,語氣複雜:“你生的晚,沒有見過他老爹趙長恭,不過你素來喜愛戰陣,應該研究過趙長恭這個人,你告訴朕,趙長恭打仗如何?”
這一點是薑無忌的特長,也是他的愛好,因此他回答的毫不猶豫:“趙長恭長於軍陣,練兵以及用人, 早年肅王軍上下之所以戰無不勝,是因為肅王軍從兵到將,都任由趙長恭如指臂使,而且趙長恭麾下的幾個武將,都很是了得。”
“這個人…能在南啟拉起這麽一支強軍,兒臣是很佩服的。”
早年肅王軍裡的幾個將軍,除了解甲歸田的兩個之外,其余林青王霜等人,此時都在趙顯麾下聽用。
“你只見過趙宗顯,沒有見過趙長恭……”
元慶帝閉目回想起那個在長江江面上,在自己的座船裡,談吐鎮定自若的年輕人,心裡微微發寒。
“朕見過趙長恭不止一次,哪怕他當年縱橫天下,兵鋒最盛的時候,給朕的感覺也就是一個大將而已,但是他的這個兒子……”
元慶帝眯了眯眼睛,輕聲道:“此人心機深重不說,而且做事張弛有度,心中膽魄也頗為不俗,給朕的感覺……像是一個梟雄。”
說到這裡,元慶帝感慨道:“他老爹趙長恭只能算是一個英雄,尚且算不上梟雄,但是這個趙宗顯如今腳踏臨安,梟雄二字形容他都有些小了,氣魄比起他那個黯然離開臨安的老爹,可要厲害太多了!”
說到這裡,元慶帝再次看向薑無忌。
“你自小習武打仗,不說別的,就以你最擅長的軍陣來說,你與趙長恭比,如何?”
薑無忌臉色難堪的搖了搖頭。
“兒臣不如他。”
聽了薑無忌這話之後,元慶帝冷笑一聲,伸手敲了敲桌子,語氣鏘然有聲。
“這個趙宗顯,足以當得上兩個趙長恭!你連趙長恭都比不過,還膽敢看不起他趙宗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