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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之》第5章 艾塔黎亞沒有絕對安全
  森林彌漫著冰塵一樣的薄霧,氣溫低到可以在眉毛上覆霜的程度,林子沉浸在深藍的色調中。但更冷的是人心,一時沉寂異常。

  “艾德,你想多了吧。”一個人說道。

  他話音未落,一支羽箭從林中飛來,釘在他喉嚨上。

  箭羽雪白,還兀自晃動。眾人轟然四散,齊齊往地上一伏。方a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稍慢片刻,一支飛矢便貼著他頭髮飛了過去。

  “別動。”魁洛德靜伏在灌木叢中,灰藍的眼睛看著方a。“在什麽方向?”他又回頭問道。

  絲卡佩沒說話,尖尖耳朵傾聽四周動靜,片刻,極為難看的神色浮上面容。“找不到那家夥。”

  眾人鴉雀無聲。

  新世界沒有職業的說法,遊俠已是在追蹤、自然認知與射擊三系技能投入到第三層次之後的頭銜,下位職銜的最後一階。絲卡佩向來是黎明之星位列第二的高手,連她都找不出對方的話,說明對手絕不一般。

  這時北邊林子裡傳來一聲長啼,清亮至極。

  眾人臉色難看至極。

  絲卡佩也暗罵了一句,這時候森林裡哪還有什麽夜梟?那個隱匿在暗處的狙擊者分明是在調戲他們,擺明了不怕他們發現他的位置。

  “在北邊,至少五百尺之外。”絲卡佩不大自然地告訴其他人。

  “這麽遠?”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能夠到嗎?”

  絲卡佩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距離至少比她射程遠一半還多,難怪對方有恃無恐。

  這個差距太大了,銀林之矛的精英團也不可能有這樣的高手。對手的囂張也讓絲卡佩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銀之翳,銀林之矛的精英旅團。

  魁洛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聲問道:“是誰?”

  絲卡佩想了想答道:“秦執,銀之翳隻有他一個物理系遠程。”

  方a在一旁有些茫然地聽著這個自己從未聽說過的ID,關於銀林之矛的旅團,他只知道銀林之冠的那個銀之輝,號稱十大公會最弱一環。還有,全視者KUN。

  北邊一株參天古木之上,秦執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神色輕松地目測了一下射擊結果,然後反手用獵刀在樹皮上刻下一橫。他無意掩飾位置,雖然四周枝繁葉茂,但他最大的依仗是距離,近一百五十米的戰場足夠他射殺任何人。

  他穿著一件暗綠色的鬥篷,羽翼一樣的鬥篷下面隱藏著他的愛弓‘獵鷹’,弓長五尺,其臂由羅塔奧的白骨木製成,灰白光滑,如同上蠟。弓臂一端搭載有齒輪構架,上面的寶石是瀚瑞綠柱石,可以拉動鋼絲弓弦。中央的金屬盒子上插的是赤龍之舌――一種罕見的赤晶石,它構成這把弓的主體,IV級獵鷹組件,提升射程百分之五十。

  單單這把弓的價值就足以買下黎明之星整個冒險團,它在市面上價格是一百五十萬裡塞爾,並且有價無市。

  更不用說夜鷹職銜本身射程上的優勢。

  他放下獵刀,拿起水晶墜飾。水晶在他手心中變得明亮起來,上面滲出一絲絲光線,交織著形成一張光頁。微光映在他瞳孔深處,秦執用一指禪慢吞吞地一字字在上面輸入:“我看到他們了。”

  窗口上跳出一個ID。

   KUN:“說服他們了嗎?”

   KUN:“怎麽不說話?”

  秦執:“等下,我打字慢。”

   KUN:“……”

  秦執:“我乾掉了一個。

”   KUN:“……”

   KUN:“算了,那就攔住它們,你自己看著辦。”

  秦執:“我明白。”

  秦執抬起頭來,不由哂然一笑。自言自語道:“以為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了,有意思。”他看了看遠處,森林一片漆黑,緩緩舉起弓。

  黑暗中厲聲破空,宛如一聲尖利的鷹啼。

  方a下意識轉過頭去,剛好看到不遠處那截朽木砰然炸開,躲在後面的一個戰士直接飛了出去。漫天木屑與塵土紛紛揚揚落下,劈頭蓋臉落在他的頭上與臉上。

  “穿透射擊?”方a心中充滿了驚訝。過去他經常在高端的選召者對戰視頻之中看到這樣精彩的技巧――盲射,預判,狙擊障礙物之後的敵人。由於箭矢在穿過緊密物質時會發生形變,要想精準地命中之後的目標,不僅僅需要射擊者足夠的老練與經驗豐富,還需要非常好的裝備支撐才行。

  這還是方a第一次親身在新世界體會過去在視頻中才能一睹其風采的技巧。但讓他壓力倍增的是,施展這一技巧的人現在在他對面。

  事實上方a比其他人要慢一拍反應過來。意識到對手中有專業的選召者存在,可能不是他記憶中熟悉的那些名字,但至少也是二線甚至一線的旅團成員。他不清楚第一世界的頂尖選召者可以達到怎麽樣的程度,穿透射擊對於第二世界的職業選召者來說隻是入門技巧而已。

  而另一個入門的技巧是,雙控發條妖精。

  他看了看那個中箭的戰士,對方垂著頭靠坐在古樹拱起的樹根間,左胸靠上的位置插著一支箭,直沒入尾。箭矢尾羽雪白,上帶細絨,方a認出那是名貴的飛馬之羽,長翎上帶著增加命中的氣系魔力。

  這個發現讓他降低了對方的評價,真正的高手一般是不用這樣的尾羽的,這是不自信的表現。

  那個戰士還沒死,衣服上滿是鮮血與木屑碎片,但胸口還微有起伏,隻是受巨創陷入了昏迷的狀態,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彌漫的薄霧背後方a看到了另一道瘦小的人影,那是隊伍中的治療師艾爾莎,一個隻有十五歲的小姑娘,比他還小兩歲,她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狀況。

  方a心中一動,急忙不顧安危地向那個方向使勁揮了揮手,讓她退回去。

  但晚了一點。

  艾爾莎一躍而起,衝了向古樹。這時一支利箭穿過林霧,射中她後心,瘦弱的身影倒在那個戰士不遠處,沒了動靜。

  方a看到這一幕心中驀然升起一團怒火。他知道那人在釣魚,這並沒有什麽,戰場上戰術沒有對錯之分,但對方偏偏要等到艾爾莎滿以為成功的那一刻才出手,這樣的行為就太過惡劣。

  方a做夢也沒想到專業選召者之中竟然還有這樣心理陰暗的家夥。他了解的那些頂尖的選召者們各有各的個人風格,但無一不是光明磊落之輩。

  他下意識就想衝出去,但是魁洛德按住了他。“艾爾莎已經死了。”這個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人對他搖了搖頭。方a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恨不得親手把那個隱匿在暗處的對手拖出來打一頓。

  但憤怒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他仍舊隻是一個沒有任何戰鬥力的生活職業者。這是方a第一次踏上戰場,也是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無力。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想法,要是自己具有魔力自適性就好了。

  方a自己都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並不在意這一點。在艾塔黎亞的相關虛擬社區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話――在艾塔黎亞,弱小就是原罪。他並不認同這種功利主義的論調,但此時此刻他也不由感受到了這句話的現實與骨感。

  不僅僅是他,黎明之星的其他人也是咬牙切齒。他們並不怕死,但被人赤裸裸的羞辱,這也不是常有的經歷。

  無奈的是,有時候這就是現實。

  弱小就是原罪。

  以這個小小的私人冒險團的能耐,與銀林之矛的主力團對抗就已經是極限,對上精英團也隻有逃亡的余地。更不用說是銀之翳這樣的對手,他們最瘋狂的想象之中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與頂尖選召者交手。

  森林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對手沒有再進行下一輪射擊,但這種感覺更加令人如芒在背,方a一動不動地盯著艾爾莎冰冷的屍體,還有那個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戰士。

  絲卡佩很清楚對方隻不過是在戲弄他們,但這對黎明之星來說也未嘗不是機會。“我們得動起來,”她對其他人說:“旅團成員不會單獨行動,至少也是雙人一組,待在這裡隻能等死,我們必須突圍。”

  在場眾人除了方a,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明白絲卡佩的意思,點了點頭道:“我們分組逃跑,總能逃出去幾個。”

  “艾德不能死,”絲卡佩提醒道:“他還活著我們就能激活傑弗利特的龍騎士,然後回來乾這些狗娘養的。”

  經她一提,眾人忽然發現這樣好像也不是不可能。面對龍騎士的話,不是第二世界那些頂尖的選召者,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銀之翳那些家夥在龍騎士面前一樣不過是炮灰而已。

  想到這一點,大家夥恢復了一點信心,問道:“那我們怎麽辦?”

  “先試探一下。”絲卡佩打個手勢,示意不遠處的兩人去試探下對方。那兩人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一躍而起,一左一右向最近的障礙物後狂奔過去。

  又一聲厲聲破空,右邊的那人捂著脖子栽了下去。但左邊的人則一個魚躍滾向岩石背後,握拳向這邊揮了一下。

  “半秒。”絲卡佩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咦?”秦執也意識到了對方的意圖。這些傭兵的反應比他想象中快了不少,不由輕輕嗤了一聲,他本來以為還可以再玩一會兒的。

  他稍微有點認真了起來。他沒有完全執行KUN的命令,雖然對方沒有和他計較,但秦執很清楚如果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計劃出現了紕漏的話,俱樂部那邊隻怕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再一次舉起了弓。

  絲卡佩拇指與小指相握,向其他人豎起三根指頭。“分三組,”然後她悄無聲息地指了指幾個方向。“每組帶一個布甲職業,我來報數,你們根據我的讀數前進。艾德走最後,節奏一定要把握好。”

  方a點了點頭。

  “第一組,南邊,一。”

  三五個人同時站了起來,向東面跑去。黑暗之中傳來一聲尖嘯,走在隊伍中間的那個博物學者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但絲卡佩看也不看那邊一眼,繼續喊道:“二。”

  第二組人依樣畫葫蘆地行動,這一次對方沒來得及射擊。

  “三。”

  第三組人撤向西面,但剛剛起身就有一人中箭倒了下去。對方的攻擊非常高,而且從不選擇重甲目標,往往都是一箭斃命。

  就是這個時候,絲卡佩大喊一聲:“艾德,跑!”

  方a早就等待著這一刻,像隻矯健的兔子一樣一躍而起,但他並沒有逃向指定的方向,而是反向一個箭步衝向了那個靠在樹上的戰士。

  “你在幹什麽!?”絲卡佩這才驚覺不對。

  但方a不聞不問,也不作答,他知道絲卡佩這會兒肯定怒火衝天,甚至恨不得揍他一頓。但他管不得那麽多了,他心中滿腹的怒火,就是要在對方眼皮子底下把那戰士給救走。

  是的,他故意要挑釁那個銀林之矛的夜鷹選召者。

  秦執果然在第一時間留意到了方a的行動,第一時間他沒想太多,隻以為又出現了一個蠢貨。揚了揚眉毛,轉過弓便向方a射出一箭,他留了那個‘誘餌’一命,但這不代表什麽人都可以將他的誘餌吞下去帶走。

  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在他箭矢離弦的前一刻,方a竟然提前作了一個規避動作,向前一滾滾到了一片坑窪的低地之中。

  秦執的箭第一次落空了。

  他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絲卡佩正準備站起來幫方a吸引火力,但看到這一幕也下意識地停了下來,驚訝地張開嘴。她當然看出來了,方a是判斷出了對方的出手間隔,作了預判躲避――並且成功了。

  這不僅僅需要對於時間的敏銳把握,還需要相當的運氣成分。

  “這家夥的膽子也太大了……”絲卡佩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來,她在心中下定決心待會一定要給他一個好看,否則這小子早晚會上天。

  秦執這時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潛台詞。

  這麽敏銳的家夥,怎麽可能是一個蠢貨?那麽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他忍不住啞然失笑:“想要和我鬥?有點意思……”他搖了搖頭,直接舉弓瞄準了那個垂死的戰士――他才懶得去和對方置氣,作為一個真正的旅團成員,他有意讓這些雜魚看看什麽是真正冷靜的判斷。

  他甚至都懶得去管瞄準輔助線,隨手松開弓弦,一個死目標,他閉著眼也不會射丟。

  秦執是這麽想的。

  但方a也在同一時間拉下了風鏡,松開了手中的――發條妖精。

  嗡一聲輕響。

  發條妖精從他手上跳躍而起,化作一道金色的軌跡射向了北方。‘啪嚓’一聲,方a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看到自己的視野四分五裂,那箭矢重重地撞在了黃銅外殼上,將之一分為二,然後擊碎了裡面的視覺連接水晶。

  箭矢與發條妖精的零件一起四散飛旋,打著轉兒飛了出去,撞在樹乾上,然後落入了灌木叢中。

  而那個戰士,仍舊安然無恙。

  “臥槽!”

  秦執這次是真的大吃了一驚。方a已經掀開風鏡,衝出去一把將那個戰士拖了回來,還來得及向北邊漆黑的森林中豎了一下中指,然後又縮了回去。

  絲卡佩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整個全過程。

  然後她才聽到有人在旁邊哈哈大笑,回過頭,才看到魁洛德竟然笑得直咳嗽,她還很少看到這個男人竟然能笑得這麽誇張。魁洛德一邊笑一邊說道:“他們倒沒說錯,那小子的確和我們是一路人,天不怕地不怕。”

  絲卡佩輕輕吸了一口氣,眼中異彩連連:“艾德,他怎麽做到的?”

  那樣的判斷力,就算是她也無法在第一時間作出。

  “判斷,”魁洛德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咳嗽著答道:“這小子的空間直感好得驚人。”

  但在低地裡,方a自己卻笑不出來。

  他用手探了探那戰士的鼻息, 對方剛好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這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那個家夥的傷害計算精準,但無論哪一種,他最終還是失敗了。

  方a忍不住看了看不遠處艾爾莎的屍體,小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讓他心中一陣不舒服。

  他認知中的艾塔黎亞,是第二世界那個充滿了重重光環、光鮮與榮耀的世界,是選召者們譜寫英雄史詩、傳奇的世界,但那個世界這一刻在他心目中坍塌了。

  剩下的是一片廢墟,充滿了冰冷的塵埃,嗆得人乾嘔,裡面裸露出的現實而冰冷的鋼筋骨架,又令人不寒而栗。

  方a腦子有點暈乎乎的,忽然不知那裡閃現出一絲不對勁來。

  他愣了一下才抬起頭來,艾爾莎的屍體還在那裡――他又轉向另一邊,最早的那個人的屍體都還在原地。他忽然意識到問題出在什麽地方,臉色變得刷白,他馬上再一次縮了回去,看了看身邊那戰士冰冷的軀體。

  也沒有反應――

  猶豫了片刻,方a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在那戰士的額頭上,撥開他的眼皮,像是撥開一塊橡膠皮似的,粘糊糊的。

  眼白已經完全充血,血珠甚至從眼皮底下滲出來。死人的瞳孔一片漆黑,像是一個隧洞,裡面根本看不到絲毫星輝存在的痕跡。

  方a隻感到自己腦子裡什麽東西嗡一聲炸開了。

  他幾乎渾身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這一刻終於明白了過來,為什麽交戰的雙方都刻意地遠遠避開了這座遺跡。

  ――這裡是輝光石死寂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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