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猴子孤身一人，穿越了數百裡的距離來到帖子上標記的位置。

　那是一片荒山野嶺，綿延的群山看不見盡頭。翠綠的顏色在夜色下變成了墨綠。

　落到山巔上環視了一圈，猴子很快發現一裡之外，河灘上點起的篝火。

　清風中，獼猴王在篝火邊端正地坐著，依舊是那一襲白衣，披肩長發。

　緩緩睜開雙目，他看到猴子已經站在篝火的另一面。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嘴角帶著笑。

　“還真是你，終於肯出來了?”

　“很意外嗎?”獼猴王淡淡笑了笑。

　“意外?算意外嗎?”猴子走到篝火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去。眼睛由始至終，都死死地盯著獼猴王，就好像怕一眨眼，這家夥又跑沒了，輕聲笑道:“嘿嘿，我還到處在找你呢，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了。”

　“找我作甚?”

　“你說呢?玄葉還昏迷著呢。”

　“那也是須菩提找我，不該是你找我。”

　“師傅的事就是我的事。”

　微微仰頭，獼猴王看了猴子一眼，那神情有些嘲諷，道:“是嗎?”

　猴子的目光一下冷了幾分。

　頓了頓，獼猴王接著說道:“他真是你師傅嗎?”

　“那不然是你師傅?”猴子啞然失笑。

　“我是說，他教過你什麽?”獼猴王緩緩說道:“你資質上佳，離開斜月三星洞的時候，修為說到頂，也就是個納神境。大部分的，都是到了妖都之後自學的。嚴格來說，你應該算是自學成才，沒有師傅。”

　猴子臉一黑，猛地質問道:“你這是在離間我們師徒?”

　獼猴王淡淡笑了笑，道:“我只是說事實而已。你對你師傅的事情知道多少?你就貿然卷入他的事情裡面?況且，他能不能算是你師傅，還兩說。何必呢?”

　“是嗎?原本我覺得你很聰明的，但現在我覺得未必了。甚至，我覺得你有點蠢。”

　“怎麽說?”獼猴王微微抬眼，瞧著猴子。

　“不是嗎?”猴子攤手道:“你為什麽來找我，你知，我知。除了玄葉，你還有什麽東西能拿來跟我談判。現在你卻離間我們師徒?”

　搖了搖頭，猴子哼笑道:“你確定要這麽做嗎?如果不考慮玄葉的問題，那麽，你準備拿什麽跟我談判?”

　聞言，獼猴王不由得沉默了，愣愣地看著猴子。

　本來是挑釁的話，按照常理來說，這話說出來，獼猴王要麽反駁，要麽氣急敗壞，讓猴子佔了上風。然而，卻是愣。

　愣得猴子都有些不適應了。沉默了半晌，吧唧嘴道:“怎麽?被我說中了，後悔了?”

　“不，只是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獼猴王搖頭道:“這次來，我們不談玄葉的事。理由有二，其一，即使為了玄葉，我也不相信你會置新軍於不顧。所以，必然無法談出一個我想要的結果。次之，須菩提，也不見得真的想喚醒玄葉。”

　“啥?”猴子眉都蹙起來了。

　隱約地，他覺得獼猴王似乎跟以前不同了，這說的都啥呀?須菩提不想喚醒玄葉，那他每天在斜月三星洞地下室幹嘛呢?

　不過，這牛頭不對馬嘴的，猴子也沒打算聽他繼續說下去了，直接擺了擺手道:“直接進主題吧。你想要什麽?”

　“爽快。”獼猴王笑了笑，道:“我希望你停止對雀山的劫掠。”

　“那你給我什麽?”

　“我停止對龍族、新軍、銀司的劫掠。”

　“條件看來挺不錯的呢，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覺得我會同意嗎?”猴子咧嘴笑道:“你們能撐多久?我的兵都窮慣了，勒緊褲腰帶，撐個十年八年沒問題。你們呢?現在我佔盡優勢，我為什麽不趕緊弄死你們，要留著這麽大一個競爭對手呢?所以……條件，不夠，得加。”

　“加什麽?”

　“喚醒玄葉的方法。”

　“你確定要這個?”

　“不行嗎?”

　稍稍沉默了一會，獼猴王輕聲道:“可以，我給你。”

　“順帶再加一條。”

　“什麽?”

　猴子正色道:“告訴我，你和鵬魔王究竟是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要幫他。”

　聞言，獼猴王微微睜大了眼睛。

　……

　日出前，猴子便回到花果山了。

　手裡握著的紙條上寫著密密麻麻的一片，那是將玄葉喚醒的辦法。

　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獼猴王對於他跟鵬魔王關系的解釋。

　……

　“他是助我化形的人。沒有他，我現在還只是北俱蘆洲的一枚玉石而已。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報恩。”

　……

　“報恩……這聽上去怎麽那麽假呢?”猴子蹙著眉頭哼笑道:“將自己的軍費省下來，用心經營，卻全部輸送給鵬魔王，還要天天裝著揮霍無度的樣子。整整一萬年……就為了一個化形之恩?前一嘴才說師傅不是我師傅，後一嘴，又說自己幫鵬魔王是為了化形之恩。嘿，怕不是唬我吧?”

　想著，猴子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單子，悠悠道:“愛說說，不說拉倒，反正真假，也不關我啥事。拿回這玩意，也不算虧。不過……我不劫掠他們，頂多算是止損而已。他們自己那麽大的軍費缺口，打不了龍族的主意，填不上，不還是死路一條嗎?”

　想了半天，猴子只能無奈道:“算了，不管了。”

　天一亮，猴子便交代大紅拿著單子，立即前往萬壽山。自己則留在花果山坐鎮。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須菩提回復那單子不是真的，立即下令，將雀山劫個底朝天。

　……

　此時此刻，雀山。

　“你說他會放棄劫掠?”

　“對，我跟他會面，談過了。”

　“條件呢?”

　“我們這邊放棄對龍族、銀司、新軍的劫掠。”

　“僅此而已?”

　沉默了好一會，獼猴王才微笑著輕聲道:“對。”

　鵬魔王的眉頭都蹙起來了，一臉的狐疑。

　現在新軍處於優勢，這應該是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來的。便是換做一個普通人，都應該明白這時候，沒必要答應雀山這種看似平等的條件，何況是新軍的那隻猴子呢?這……可不太像那隻猴子的作風呀。

　瞧著獼猴王，半晌，鵬魔王才小聲問道:“他不知道你我的關系?”

　“知道。”

　“那他怎麽會答應這種條件的?”

　“因為以前在妖都的時候，他欠了我些人情舊債。”

　“人情舊債?”鵬魔王半眯著眼睛， 想起獼猴王在妖都的時候，確實跟這隻猴子有些牽扯不清，也便釋然了。

　頓了頓，又道:“那這一關算過了，可是，真正的問題還沒解決呢。就算他們不來劫掠，我們的軍費也無法自持。如果不能劫掠銀司、新軍，特別是龍族，那樣的話，我們的虧空還會繼續。到頭來，還是一樣。你有什麽辦法嗎?”

　獼猴王靜靜地望著鵬魔王。

　“都這時候了，有什麽話你就說！行嗎?”鵬魔王不耐煩地吼道。

　沉默了好一會，獼猴王才輕聲道:“從目前的情況來說，我們沒有任何可行的辦法，可以穩住局面。遣散部分軍隊，是我們維持雀山的唯一出路。如果不遣散也行，那我們就需要主動出擊天軍，戰死一部分士兵。如此一來，我們的軍費損耗自然削減……”

　“不行，我不同意！”鵬魔王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道:“你不是說帝俊快死了嗎?這時候削減軍力?那帝俊死後，我拿什麽跟其他妖王爭霸?拿什麽去爭本該屬於我的妖族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