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上前給王師道見了禮,然後一行人迅速上了馬車。
王旭和秀秀坐在一起,小女孩依然低著頭,抽著鼻子,兩人相顧無言。
一路上,馬車馬不停蹄,很快便出了城門。
王旭走下車,沉著臉看著眼前悚人的一幕。
數十具身著各異的屍體整齊的躺在雪地上。
青紫屍身,大紅嘴唇,脖子上一道勒痕。
城門外,義莊口,大雪裹屍還。
哀愁中,冷風吹,哭聲盼人回。
官府的人拉著長布維護著秩序,阻擋著圍觀的人群。
王旭走上前去,一旁的府兵看到他後愣了一下,似是認識他,默默的拉開白布讓他進去。
王旭看到自家老父和大哥站在幾具屍體面前,神色哀傷,裸露在外的雙手拳頭緊握,一言不發。
看到了火速趕來的府城巡守,面色蒼白,神色驚恐,像是想到了什麽。
王旭偷偷的遞給旁邊的捕快一角碎銀,“這位兄弟,請問他們是怎麽死的?”
捕快摸了摸袖口的碎銀,不動聲色,“全是上吊死的,就在那個義莊裡被發現的,有些直接在附近的樹上被發現的。”
王旭道了聲謝謝,又多問了句,“那義莊裡的屍體呢?”
捕快奇怪的看了看他,“義莊裡哪兒有屍體,義莊主人前些天都失蹤了,還是我查的案,人都沒了,哪兒還有人收屍體。”
王旭面色不變,往自家老父那兒走去,內裡倒吸了口涼氣,翻江倒海。
他想到了今早看到的客商屍體。
詭異的紅色嘴唇……
那個走進義莊通報的壯漢……
徐叔……
真是細思極恐。
他摸了摸胸口,感受著熟悉的存在之力,安下心來,同時默默的下了決心。
“父親,節哀。”
王旭輕聲道。
王師道沒有回話,久久的望著地上的屍體。
“唉……”
王儒斌歎了口氣,拍了拍王旭的肩膀。
府城巡守裝模作樣的看了幾眼,便把事情全部交給了都督李家仁,自己迅速離開了。
李家仁此時正在和幾個也負責此案的府城官員探討案情。
不一會兒,刑房的人過來說他們會處理好屍體,在取證完畢後,就會把屍身送還他們,入土為安。
王旭看到秀秀在一具嬌小的女屍旁哭的稀裡嘩啦,抬頭又看了看陰靄的天空,不由得歎了口氣。
“請問是王旭少爺麽?”一個捕快走過來小聲問道,“都督請您問過去一下。”
王旭念頭一轉便知道自己被懷疑了,抬頭看了看默哀的王師道,王儒斌,“好,走吧。”
路上,捕快面色如常的從屍體邊兒穿過。
“這位兄弟,這麽多屍體很常見麽?”王旭仔細看了看前面的捕快,也就十七八歲左右,可是卻如此的沉穩。
“倒不是,隻是之前我跟著師傅去了一趟不遠處的華陽城,那才是真正的屍橫遍野,人間煉獄,簡直是太可怕了,這種事情一旦見得多了……唉……”捕快語氣中透露著一種與其年紀不符的滄桑。
“見得多?難道咱們北地像這種事情這麽多麽?”
捕快苦笑,道:“已經算可以了,我聽說南方那邊更是……”
交談間,他們走到了都督李家仁的面前。
李家仁,李家的家主,跟王旭的父親頗有交情,一身官服,面長無須,鷹目薄唇。
“賢侄啊,有人說看到你今早來義莊了?”
李家仁滿面春風。
王旭面色悲傷,毫不避諱的將事情經過一一說明,隻不過將那客商,刀客換成了他的故友。
“你說的可是真的?”
李家仁皺著眉頭,又瞧了瞧滿面哀傷的王旭。
“自然是真的,伯父你可要相信我!”
王旭故意面露急切,將手伸出去準備抓李家仁的胳膊,便看到李家仁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賢侄,好了,沒事,你趕快回去吧,別讓你父親擔心了。”
李家仁又不經意間遠離了幾步。
王旭心裡一沉,面帶微笑的客氣了幾句,轉身離開了。
這個李家仁絕對是知道些什麽!
然後聯想到對方躲之不及的表現,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臨走前,官府的人開始挨個把屍體裹起來帶回。
車道旁的哭聲沒有隨著時間逐漸消逝,反而越發響亮起來。
王旭身後跟著眼睛通紅的秀秀,看來玉玉的死對她而言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王師道被王儒斌扶著上了馬車,剩下的王家人也陸續跟上。
義莊前的馬車陸陸續續的向著城內駛去,只剩下雪地裡孤兒寡母的哭聲不斷在回響。
雖然暫時無法給王安平一家入土為安,但是前期的訃告還是要做。
王師道作為王家家主,便召集了全家人開了個短會,讓管家們去發布訃告,隨後說了幾句安慰眾人的話,就一個人先回房休息了。
王儒斌代替王師道去重要的商戶那裡去慰問,因為此次不僅僅是王家出事了,整個晉城出事的人家不在少數。
至於王家其他男性,要麽去酒樓麻醉自己,消除自己內心的恐慌,要麽就去青樓,尋找枕邊人的撫慰。
女眷們則一同去城裡的娘娘廟,求取靈符,保佑平安。
王旭則沒有這個心思,趁著天還早,讓秀秀回去好好休息,自己一個人來到了王家的藏書室。
他經過這幾天,已經算是看明白了,這個世界水太深了。
普通人與妖魔共居,中間沒有明顯的法度,一不小心觸碰了什麽可能就會死。
一個普通人,想要安穩的活一輩子,可能真是需要一定的運氣和警醒。
而他現在顯然已經觸碰到了什麽!
王旭一路不停,直接走到藏書室。
藏書室非常安靜,王家發展到今天,依然能夠刻苦讀書的年輕人已經沒有了。
他推開大門,視線一暗,裡面僅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性手裡拿著燭燈,正在打掃書架。
藏書室充滿了書香和腐木的味道,紅色的析木書架上擺滿了精裝的書籍。
“把燭燈給我,你先出去吧。”王旭徑直走過去吩咐道。
他接過燭燈便開始尋找關於晉城的風俗志傳和部分正史,野史。
王旭很快便找到了一堆,再分類整理後, 他借著燈光,開始快速的翻閱起來,很快便看完了一本關於晉城的風俗歷志。
其中有幾條讓他記憶深刻。
“趙光宗二十四年,晉邊城天降血雨,持續三日,城中百姓全部發狂,互相撕咬,最終化為乾屍而死,滿城死絕!”
“晉高宗十一年,晉邊城趙家一夜之間消失,其宅邸第二天就已經陳舊不堪。”
“魏玄宗六十五年,晉邊城突發瘟疫,滿城存活著十不存一。”
“趙,晉,魏,衛。”
王旭心裡一跳,幾乎是每一朝,晉邊城就會有大災,而大衛建國如今已經有四十二年了。
他按捺住內心的悸動,又看了一部野史。
“大衛元年,朝廷派兵前往邵陽圍剿逆賊,行軍途中上千人突然消失,同年三月,於涇河當中發現千具浮屍,從此涇河易名為屍河。”
“大衛二十三年,朝陽城中突現一奇怪人影,看見之人三日內皆神秘消失。”
他想了想,挑出了大衛如今的正史細細查去。
“衛國元年,邵陽都督劉承年聚兵自重,朝廷派三萬大軍伐之,兵臨城下,叛賊劉承年懼天威自戮。”
“衛國二十三年,朝陽城內匪寇出沒,府城巡守封城三日殲滅,朝陽都督殉職。”
書桌上,王旭看著明黃色的燭光,面無表情,身後的光影張牙舞爪,好似妖魔。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間又回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時光當中。
王旭摸了摸懷裡的物事,毫不猶豫的起身將書冊放回原位,然後吹滅蠟燭,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