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航心中有些涼意,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對於資產階級享樂主義的無法抗拒。
做工精致的明製直裰,芬芳四溢的蘇繡香囊,玲瓏剔透的翡翠玉佩腰,色調簡樸卻盡顯端莊的黑色皂靴。
配上一張還算清秀的臉蛋,李光航現在的樣子,就完完本本的成了個富二代,不對,富三代。
要說區別於那秦淮河畔花橋三百裡的花花公子哥兒,也只能是差一把繡字折扇,和一個秀色可餐的嬌美丫鬟。
李光航看著門外淅淅瀝瀝的大雨,長長得舒了一口氣,似乎心靈也被這雨水洗刷得純潔下來。
一滴雨水,順著打開的窗戶縫隙,鑽進了屋裡,跳到了李光航的鼻梁上,一絲冰涼,讓李光航重新有些怔住了。看看通知用膳的小廝匆匆向李光航所在的屋子走來,才方覺時日已深。
小廝走到,門口,瞥見窗戶後屹然而立的李光航,將手中舉著的竹木傘夾好,抱拳行禮作揖。
“大少爺,老太爺在院西的廊橋上擺好了膳食,請公子過去。”
“嗯,一會我自己過去。”
小廝再次作揖,打著竹傘,匆匆離去。
李光航用手理平有些褶皺的衣物,揉揉還有些青腫的臉頰,順手從衣架上抽出一把油紙傘。
選竹
削傘骨
上傘面
繪花
上油
傳統油紙傘那種雅致天成的美感,一直以來都是西方工業化生產出的方便攜帶、價格低廉,但卻是毫無生命的工業品所無法企及的。
望著手中做工精致的油紙傘,李光航想起教科書裡的一段話:
“‘傘’的正體字‘傘’字裡有五個人字,象征著多子多孫,傘面張開後形成圓形,為祝福新人生活美滿圓滿的意思。男子16歲成年禮時,父母會贈予一把油紙傘,希冀支撐門戶之意。”
這把傘,可不是那對性情中人所贈予的,而是那一直期望李光航能真正做為李濟寧,濟家業而寧家院的李家老太爺所給予的。
老太爺大半的期望,都寄予於此傘之上。
李光航輕輕轉動傘把。
哢的一聲~
聽到傘杆中傳出一聲榫卯開合的聲響,李光航用力一抽,一把寒光凜凜的直刃蘇鋼刀,從中滑出。
“龍泉蘇星”
覆泥煆燒過的刀背上,雕刻著四個字。
李光航看著這把名師所鑄的直刃寶刀,有些感慨。
萬惡的資本主義。
想到後世一把真正的龍泉寶劍,少說也要幾十萬元,自己現在手中就操著一把,真是富家不知勞動人民血與汗。
李光航用力一揮,刀刃攜著勁風,斬向檀木的衣架。
厚厚的紫檀木側板,擋不住的是削鐵如泥的蘇星寶刀。
卡啦
衣架應聲而裂倒。
李光航看著手中完好無損的刀刃,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
一個書生的力氣,配上一把名刀,能做到將半寸厚的紫檀木斬斷,而毫不費力,可見這刀的鋒利幾何。
李光航將刀重新收起,用手撐開厚大的傘蓋,推開門,向著廊橋出發。
老祖宗的建築智慧,是現代人都無法企及的,這裡李家六進的院落,每一處都展現著建築師的技藝高超。
李家大院本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可是在西北角,卻是少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建築。
那少的一塊,就是一片湖泊,廊橋就架構在湖泊之上。
與其說是湖泊,不如說是自己挖的水池,而引水相平。加上些荷葉蓮花,人工橋廊,就變成了一副湖光光景。
匆匆的仆人們,端著盤盤碟碟,行走在繞湖兩邊的廊橋上,廊橋的中央,一個風雨亭裡,李凌和曹傑,還有李家老太爺,早早的就在亭上候著了。
李光航見自己來的稍晚,有些慚愧,拒絕了仆人幫忙拿傘的要求,徑直走到亭中,將傘放在亭邊,向著已等候多時的三人作揖致歉。
看著孫子,兒子向自己作揖道歉,李家老太爺和李凌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
可是一旁的曹傑顯得有些窘迫,對於一個連井外都不知有雨的井底之蛙,突然遇到了井外生靈的問候,不知所措也是理所應當。
曹傑心想,自己回禮也不是,人家是道歉,自己不回,顯得有些尊卑不分,畢竟自己只是一個替官家送信的信差啊。
曹傑不由得用手刮了刮鼻子。
這一系列動作,被李家老太爺看在眼裡,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來,到爺爺這邊坐。”
讓李光航感到詫異的是,老太爺所指的位置,竟然是李凌的與老太爺的旁邊。
古代中國素有“禮儀之邦”之稱, 講禮儀,循禮法,崇禮教,重禮信,守禮儀,是中國人數千年的傳統。“不學禮,無以立”,禮的核心是人的社會行為規范,是中國民眾已經習慣和風俗化了的社會性行為準則、道德尺度與各種禮節。
如果讓李光航坐在那裡,那麽就是說李光航的位置,比李凌更高一籌。李光航卻不明白老太爺的用意,若是自己坐了,指不定成為人柄,攻擊自己不知禮數。
保險起見,李光航選擇了推辭。
“孫兒不敢,恐他人道孫兒不知尊卑。”李光航再次拱手致意。
老太爺也不強求,捋捋白花花的胡須,點了點頭。
李光航於是徑直走到了曹傑一邊,坐了下來。
一個丫鬟,端著一個香爐,低著頭恭敬地走到桌前,將香爐放在桌子的上風處。
丫鬟突然抬頭,看到了李光航,一下子羞紅了臉,手中的準備給香爐填料的杓柄微微觸碰到了爐壁,發出叮的一聲。
“杏雨?”李光航一下子認了出來。
茅杏雨臉脹的通紅,想起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真是悔不當初,欲哭無淚的雙眼,顯得攝人心魂。
“女婢告退。”
匆匆離去。
李光航望著那嬌小的背影,怔住了。
一旁的老太爺看著李光航和遠去的丫鬟,本來燦爛慈祥的笑容一下子陰沉下來,皺了皺眉頭。
一旁的李凌,卻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仆人們端來的菜品上。
馥鬱芳香的飯菜,正罩在瓷盆下,等待著飯局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