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緊急關頭,方原靈機一動,順手將DV機的電源一關,提示音也隨之消失。
方原將DV機放回錦服的袖子內,雙手一攤說,“國丈爺多心了,或許是老鼠叫吧!”
田弘遇皺了皺眉頭,他也察覺到方原的舉動或有異常,但DV機的存在還是遠遠超出他的認知范圍,雖是懷疑,卻全然沒想到一言一行都被方原給偷拍了下來。
方原見他沒有繼續刨根問底,忙知機的借口要去出恭,到了觀景樓裡入廁的房間,趁著四下無人,將DV機的電池換成新的,再次打開了DV機,回到了觀景樓三樓。
一段小小的風波過去,方原再次將換好電池的DV機對準了方向,繼續開始偷拍。
田弘遇長長的歎了一聲說,“方原,真的不想死不瞑目的人是你吧!你想知道真相,我給你一次機會,你問我答,我隻回答是與不是。今次過後,你不要再去利用我女兒,還有皇孫,離間我們父女、祖孫的感情。”
他的口氣終於開始松動,方原暗叫有戲,強壓著內心的狂喜說,“就請國丈爺賜教。我以少勝多殲滅後金韃子,國丈爺最初是打心眼裡想招攬的,是與不是?”
他既然願意吐露心跡,方原也就先從拉近二人關系的問話開始。
田弘遇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說,“是。”
方原順著他的話兒說,“這份大功,我本來也想分國丈一份,由國丈去向陛下邀功,本來是雙贏的買賣,國丈卻轉身向陛下陳述了我五條罪狀,表面上的緣由是因為一個陳沅,或是幾萬兩金子,其實是因為國丈與東林黨勾結在一起,是與不是?”
田弘遇低了目光說,“是。”
方原又問,“國丈爺強行捉走陳沅,卻誣陷是我捉的,至少有一大半目的是為了搞臭我在江南的名聲,是與不是?”
田弘遇說,“是,區區一個陳沅算什麽?幾萬兩金子又算什麽?我田弘遇還沒愚蠢到為了一個女人,一點金子,就與權勢滔天的司禮監為敵吧!”
方原追問說,“要致我於死地的不是國丈爺,而是錢謙益那幫東林黨人,我今次江南之行風頭太盛,令他們是心有余悸,他們絕不會容我再次回到江南,是與不是?”
“是!”
“國丈爺是準備轉向投靠江南東林黨,所以殺我方原就是國丈爺交給江南東林黨的投名狀,是與不是?”
“是!”
田弘遇終歸是商賈、遊俠出生,事到臨頭還頗有幾分豪俠之氣,也就爽快的認了,“方原,你這人是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識時務,竟然還敢與江南的東林黨人為敵。自從你火燒絳雲樓之後,錢謙益、錢龍惕次日便找上了我,要我不計手段的置你於死地,不能容你再回到江南。”
方原又問,“怕是不止錢謙益、錢龍惕,還有錢夫人,柳如是吧!”
方原懷疑柳如是也參與其中,只因田弘遇栽贓的五條罪名裡,至少有一條口出亡國之詩,就是指他念的那首《夜泊秦淮》,這首詩只有柳如是聽到過。
兩人的交流越深入,田弘遇的話兒也就多了起來,“是,這五條罪名,也是我們一起合計的,錢夫人本意也是想招攬你,作為東林黨、江南士紳、富商推出的軍方人士,建立一支能保護江南平安,不受戰火侵襲的軍隊,卻未曾想你卻與東林黨結下了化解不開的深仇。”
方原這才知曉,原來柳如是帶著一千銀子前來說和,
既是為了相救錢龍惕,也是看中了方原在戰場大敗後金韃子的才能,想招攬他加入東林黨一夥,建立軍隊,保護江南士紳、富商的安全。 只是她的一番好意被方原給一口回絕了。
方原發現,對柳如是這個江南名妓確實有著嚴重的誤判。之前,他以為柳如是只是個玩詩詞的,如今看來,柳如是卻是個玩政治的。
其實歷史記載的夾縫裡,早就說明這個秦淮八豔之首的柳如是具有的能量。
她能隨意安排名妓董小宛贖身,可見她的身份地位儼然遠在秦淮八豔的其他七個名妓之上;
她與江南東林黨、複社、幾社的眾多名士相熟,可見能通吃各個派別的文人;
後來南明成立時,她能憑著與閹黨阮大铖的交情,將錢謙益安排進弘光朝廷當禮部尚書,可見她在閹黨之人的心目裡,也是舉足輕重;
再後來錢謙益因反清案被捕入獄,也是她憑著人脈關系四處奔走,救出了錢謙益,可見她還與投靠滿清的漢奸官員相熟。
這個女子絕非是董小宛、陳圓圓之流,以色藝侍人的名妓,而是在江南的青樓界,文化界,甚至政界都有著廣泛的人脈,甚至超過了錢謙益這個老漢奸。
換在穿越前,她就是個通吃娛樂圈、文化圈、軍政圈的女人,哪裡會是個簡簡單單的詩人、才女?
方原回想著柳如是的一顰一笑,確實是個令人十分著迷的女人,暗暗收了心神,飲了一口茶水,繼續追問,“國丈爺帶去江南四萬兩金子,確實是想投奔江南東林黨了,是與不是?”
田弘遇如實的說,“是,松錦戰敗,關外盡失;開封被圍,城破在即。大明快完了,我是不得不為田家的未來打算。”
方原又追問說,“兩個小皇子呢?”
田弘遇斜斜瞧了他一眼說,“我花錢買通江南的東林黨,就是在為我的兩個皇孫爭取一席之地!”
方原這才恍然,田弘遇的野心遠不止逃難到江南,而是在替兩個小皇子安排後路。若是京城真的淪陷,江南的小朝廷要新立皇帝的話,兩個小皇子身為崇禎皇帝的親子,也是有被立為南明皇帝的資格。
兩人對話至此,田弘遇已將所有的計劃和原委和盤托出,只要將偷拍的視頻交到崇禎皇帝、田貴妃的面前,便足以洗清方原的冤屈。
方原將袖子裡的DV機關機,拱手與他告辭說,“國丈爺,貴妃娘娘想問的話兒我已問過,這便告辭了。”
他正要轉身而去,身後的田弘遇突然開口問道,“方原,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有我替你在江南宣傳名聲,你為什麽非要與江南的東林黨作對?正如錢夫人所說的,大家和和氣氣的坐下來把酒言歡,在江南再建一套軍政體系,難道不是上上之策?”
田弘遇的說法確實對方原有著極強的吸引力,但方原卻對眼前的局勢有著自己的看法。
所謂的扶明也好,自立也好,投寇也罷,都是表面上的口號而已。
方原此時面臨的處境,只有將淘寶系統的商品大量的引入大明,提高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水平,軍事水平才能對抗滿清的入侵,本質上其實只有三條路走。
其一、當流寇,四處搶劫金銀。此路看似很爽,也不用回京城受窩囊氣,但卻是絕然行不通的。李自成作為擁兵四十萬的巨寇確實在京城拷打出數千萬兩白銀,結果仍是慘敗而死。換成他方原,勢力還不如李自成,張獻忠,若要開始搶劫,能搶到多少金銀還是未知之數,只會敗得更快更慘。
其二、當江南士紳、富商的代理人。這也是田弘遇和柳如是等人之前希望他走的路。
但,選擇與江南的東林黨、士紳、富商合作,便會事事受到掣肘。雖然有淘寶系統,但缺的是金子、銀子。崇禎皇帝花了十七年也從這幫權貴、富商身上收不到田稅、工商稅、礦稅, 換做自己妥協之後也同樣收不到。
真到了那時,與崇禎皇帝此時面臨的缺錢困境能有什麽區別?和之後傀儡的南明弘光朝廷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在江南坐等滿清上門,然後覆滅而已。
若是方原沒有行事原則和民族大義,與其去和東林黨妥協,不如直接和滿清妥協,更能十拿九穩的富貴一生。
其三、當北京朝廷的代理人。這也是方原如今一直在走的路。
這條路雖然目前走得磕磕絆絆,但卻是方原在經過深思熟慮後,眼下唯一的出路。
挾天子以令諸侯,坐北京而虎視江南。
大明的局面已劣無可劣,要對抗聲勢浩大的流寇,甚至是縱橫天下的滿清八旗,必須大破大立,建立新的次序。
方原腦子裡思緒如潮,猛地止步,回過身瞧著田弘遇說,“田國丈,若只是為了自己,我當然會選擇妥協,但......”
他雙眼迸出兩道懾人的精光,沉聲說,“我與東林黨,與江南那幫敲髓吸血的士紳、富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必須要分出個勝負!”
方原這種人,令田弘遇是又敬又氣。
田弘遇也是有幾分任俠之氣的,方原這種人,交朋友,做知己那是沒得說;但事關田家的未來和命運,田弘遇是別無選擇,只能將方原置於死地。
田弘遇凝視著方原的背影,沉聲說道,“既然如此,方總旗,好自為之吧!”
方原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觀景樓,接下來,就是要面見田貴妃、崇禎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