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前去接管紹興府的方原令麻林率一千玄甲軍步戰營的軍士留在臨山衛駐扎,再令錦衣衛的張百戶領一百錦衣衛在紹興府推進信訪工作。
他和胡琦率軍回了蘇州府,施琅則繼續回舟山群島,監督海軍基地的建造。
方原回到蘇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玄甲軍主帥景傑、副帥赤古台、秦展、蘇紅玉,開始匯報今次清查軍務的結果。
因這次清查軍務行動事關玄甲軍的機密,其他玄甲軍中高層軍官並未參與其中。
小苑先是將經過景傑畫押確認的真實帳簿交給方原審核過目。
方原逐頁的翻閱帳簿,一言不發,神色卻越發的凝重。
蘇紅玉見方原的臉色不對勁,想著小苑故意從中作梗,越想越是不忿,按捺不住的開口向方原告狀,“老大,除了這本真實的帳簿,苑夫人還製造了一本假的帳簿,想收買三哥虛報帳目,卻被三哥嚴詞拒絕。”
她搶先告了小苑一狀,眾人都是一愣。
小苑成竹在胸的笑了笑,倒也不急著辯解,只有製造假帳簿的秦展擔心方原追究假帳簿的事兒,又會查到秦展的頭上,驚得暗中搓著手兒,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方原輕哦了一聲,目光從帳簿上移開,望向了小苑,“小苑,蘇妹子說的可是實情,是不是還有一本虛假的帳簿?”
“是,公子,我確實又造了一本虛假的帳簿,將帳實不符的數據減到了真實帳目的一成。”
小苑並沒有對虛假帳簿有絲毫隱瞞,令女婢取來那本虛假的帳簿,也交到方原面前,柔聲說道,“公子,請過目。”
蘇紅玉見她爽快的承認,倒也出乎預料,便繼續追問,“苑夫人,你這次清查軍務本就是苑夫人為了爭風吃醋,公報私仇,針對三哥的報復,想逼三哥就范,是或不是?!”
小苑正容說道,“三嫂,你真的誤會了,虛假帳簿我確實造了一本。但,絕不是想威脅三哥、三嫂。”
她又朝著方原解釋說,“公子,無論官府、富商清查帳目,都是要做兩本帳的,一本是真實留底的,一本是對外公布的。錦衣衛到玄甲軍查了半個月,總不成連最終結果都不公布吧!那軍營裡肯定會謠言四起,認為其中有多大的貓膩。但,若對外公布數字太大,會抹黑玄甲軍的。”
“所以我才想法子造了一本虛假帳簿,因公子在紹興府公務繁忙,還未來得及稟報公子。今次商討清查帳目,我本就會拿出來的,卻引起了三嫂的誤會,公子明鑒!”
蘇紅玉沒想到小苑竟如此巧言善辯,不僅沒告到她,被她倒打一釘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頓時為之語塞。
方原不置可否的放了真實的帳簿,又取來了那本虛假的帳簿,打開了隨手翻閱著,口中隨口問道,“老三,你有什麽說法?”
這次清查的結果,若要上綱上線的懲罰,已足以撤了景傑玄甲軍主帥之職。
景傑半跪在地,拱手說,“老大,玄甲軍這次清查軍務,確實有數額較大的帳實不符,我身為玄甲軍主帥難辭其咎,請老大責罰。”
蘇紅玉也與他並肩跪了,求情說,“老大,你不要被苑夫人給蒙蔽了啊!一筆筆吹毛求疵,雞蛋裡挑骨頭的查,哪支軍隊能經得起這麽查帳?!她就不是在查帳,而是在循私報復。”
方原關上了虛假的帳簿,交給了小苑,“小苑,這次你做的很好,就對外公布這本帳簿的數據吧!”
他又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次玄甲軍查帳結果,真令我意外啊!”
小苑抿嘴輕笑,接過了遞來的帳簿,挑釁似的衝蘇紅玉笑了笑,“三嫂對我偏見太深呢!”
蘇紅玉見方原如此袒護小苑,明明是做假帳不僅不懲罰,還大加讚揚,雙眸含淚的半跪在地說,“老大,三哥他為了軍中事務是兢兢業業,每半月就會親自去清點一次軍需庫,每筆支出的銀子都會核實用途,每一次軍官的提升都會考校,問訊,平日幾乎沒有休息的日子。”
“但軍中的事務,真不是這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比如說軍士編制,明明有些是回鄉務農,或是照看父母重疾,或是娶妻生子、守孝的,苑夫人只要沒見到人在軍營,全都算成吃空餉。”
“再比如銀子支出,肉、米、菜的價格是隨行就市,不斷的波動,苑夫人卻按照審查當日的價格來核算,這怎麽能算貪汙軍餉?”
“還有軍需庫藏,近期與馬士英,鄭芝龍連番大戰,步戰營至今還有六千軍士沒回到基地,那邊的戰損還沒統計完全,怎麽能算軍備流失?老大,若這種查帳法,就是包青天,海青天那也都是貪官汙吏!”
小苑悠悠的笑了笑說,“三嫂能找出這麽多理由來搪塞,看來是真不服氣了。若不服這份帳目,我們可以再查一次嘛!令公子也瞧一瞧,扣去三嫂所找的那些理由,帳實是不是就能吻合了。”
縱然再查一次,肯定還是會有帳實不符的,景傑氣得是臉色鐵青,怒喝道,“紅玉,住口!老大就是從總旗一步步到了總督,軍中的事務還需你來教?!是我們本有瀆職才被他人捉到了把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在老大面前做什麽口舌之爭,令他人看笑話!”
蘇紅玉見他是動了真怒,連忙收聲,不敢再繼續和小苑頂撞。
一直默不作聲的方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負手而起,來到景傑、蘇紅玉二人身前,將二人扶了起來,“老三,蘇妹子,你們跪什麽?今次查帳的結果確實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因為我很滿意,哈哈!”
他這一番話出口是大大出乎眾人的預料,小苑稍稍一怔,粉臉兒又沉了下來,原來方原就是在兩邊和稀泥,根本沒有想懲處景傑、蘇紅玉二人。
景傑、蘇紅玉不知所措望著他,也不知他是不是說的反話。
景傑還是堅決跪著,不肯起身,朗聲說,“老大無須袒護,有過就要罰,請老大責罰。”
方原見他不肯起身, 拉又拉扯不動,乾脆就這麽盤腿坐在他身前,“老三,我真不是在袒護你。我與你算一算,關寧集團吃空餉的有五成,精兵不到一成,已是天下勁旅。如今按照錦衣衛如此嚴苛的清查,玄甲軍吃空餉的也隻不足半成,這麽完整的編制,縱然滿清八旗也沒有這麽齊整的軍隊!”
“還有軍餉的虧空,赫赫有名、百戰百勝的戚家軍也虧空軍餉,否則戚繼光怎麽向張居正行賄,送女人的?而老三你的軍隊,這麽不計物價波動,吹毛求疵的查,也就查出區區六萬兩銀子的帳實不符,不足一成的虧空。這已是如今天下間最廉潔的軍隊。”
景傑歎聲說道,“但,沒能像嶽家軍一樣,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軍紀嚴明。”
方原大笑說,“老三,那是書呆子的話,換在其他重大場合,我也會說大話套話,要堅決清除軍隊裡的害群之馬。但今日是我們幾個核心成員開會,那些官話套話也就扔了,我就與你們交交心,說點實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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