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選擇松江府作為目標,其一是因為松江府離蘇州府近,便於調動軍隊前往鎮壓;其二松江府的官吏貪汙比蘇州府更狠,一畝地比蘇州府還要多征收30斤糧食,在松江府能搞出更多的銀子。
其次就是商稅,主要能征稅的行業就是鹽業、礦產工業品、絲棉品、奢侈品,酒店、飯店妓院的服務行業,還有就是鈔關的關稅。
方原找來府衙眾官吏進行了專門的研究。
鹽業本來就是專賣,明朝實行的開中法,要取得鹽引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而且鹽船運輸成本高昂,還要在運輸途中繳納鈔關稅,利潤一層層扣減下來,也不算高利潤行業,甚至很多鹽商必須要走私才能維系生存。
在鹽業上打銀子的主意,其實是雞腳杆上刮油,沒多少油水。
礦產工業品,無論是金屬礦,還是木漆等製品,在生產過程裡,就要留出上貢的部分,這已算是繳了稅,若再加稅,那就是不給這些行業的手工業者留活路了。
礦產工業品也不能輕易去開征新的稅收。
絲棉品是蘇州府的支柱產業,在購買原材料蠶絲、棉花時,就要納稅,再加上成品的銷售,要通過市舶司,鈔關納稅,若是再加稅,怕是要逼得絲棉業的手工業者搞第二次大規模暴動。
方原也就否去了在絲棉業上征稅的可能。
妓院、青樓等服務性行業,早就有教坊司統一管理征稅,暫時也動不了;而酒店、茶坊這些基本都是收入微薄的個體工商戶,通常都是一家生計所在,更沒有征稅的空間。
珠寶、玉器等奢侈品征稅,在穿越前也難以征稅,何況是生產力條件落後很多的明朝,這一塊暫時也不能考慮。
方原唯一能想到拓展稅源的地方,就是整頓鈔關收稅。
正在方原準備對鈔關收稅進行大刀闊斧改革的同時,突然傳來了崇禎的聖旨。
據寧遠總兵吳三桂報信,在遼東的探子回報,在失去了晉商大規模的糧食供應之後,滿清境內今年嚴冬的糧食供應已幾近崩潰。既然買不到足夠的糧食,過不了年關的皇太極,只能任命弟弟阿巴泰率四萬滿清大軍,準備入侵關內,搶糧回去過年關。
在遼東境內,已出現大規模軍隊調動的跡象。
滿清入侵在即,崇禎,還有京城的百官立刻慌了神,立刻往山西周遇吉、湖廣左良玉,江南南京的史可法,還有巡撫南京四府的方原下了聖旨,令各地勤王之師,立刻回援京城,準備抵禦滿清入侵。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滿清入侵早就在方原預料之中,他立刻召集了親信秦展、景傑、赤古台、李宗澤、蘇紅玉,還有景傑、赤古台一起推薦,新近提拔成神機營統領的麻林,一起前來滄浪亭召開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一次軍事會議。
這個麻林是二次入朝鮮抗倭主帥麻貴的後人,也是蒙古後裔,神機營中人稱麻二槍,能同時使兩支火銃,百發百中,在神機營中名望甚高。
方原照著老規矩,先是取出了聖旨,傳閱了一周,便由眾人開始討論。
總領玄甲軍、神機營兩營軍務的景傑面現難色的說,“老大,玄甲軍經幾次擴編,也就不到三千精銳,滿清入侵的鐵騎有四萬之多,寡不敵眾,出兵要三思而行啊!”
赤古台忙附和他的說法,“薩滿神使,雖然這幾個月我手癢癢的想殺人,但這種實力懸殊的對決,還是能避則避吧!我想的是砍人頭,
而不是被人砍頭。” 李宗澤接口說,“其實朝廷如今的想法也是等滿清韃子入關搶夠了也就撤了,何必損耗玄甲軍的實力,去填北方那個深坑無底洞?”
蘇紅玉也說,“不如借口江南未定,委婉回絕了皇帝吧!”
軍方諸將雖是七嘴八舌,但態度是出奇的一致,就是不能出兵,出兵必敗,不如保存實力,靜觀其變。
方原默不作聲的聽了諸將的說法,眼角余光瞧向了遲遲不說話的秦展。
秦展一直不說話,不是在思考援救京城的軍事戰略可不可行,而是在琢磨方原的心思,到底打著什麽算盤。
方原既然不表態支持,心思應該不是拒不出兵,他思來想去,突地恍然說,“皇帝給了老大尚方寶劍,老大也承諾過滿清入侵時,會帶兵迎戰滿清八旗,此時拒不出兵怎麽向朝廷,向皇帝交代?”
方原點了點頭說,“老四,依你的想法是?”
秦展得了他的暗示,又說,“我的想法是,玄甲軍主力就駐扎在四府,將三衛裡的老殘兵帶一萬人去援救京城。這麽一來,既能保存玄甲軍的實力,也算對朝廷、對皇帝有個交代。縱然全被滿清鐵騎給滅了,這也是皇帝,是兵部的責任,蘇州府三衛這種吃空餉,用老殘兵濫竽充數的爛攤子,也不是老大搞出來的。”
眾人聽了都是默不作聲,秦展的法子就是明末各地總兵慣用的敷衍法子,也是典型的官僚作風。
皇帝要出兵勤王,不勤王無法交代,真的勤王又會自損精銳。
通行的法子就是派出一些老弱病殘,淘汰的軍士前去勤王,這些軍士上了戰場有沒有戰鬥力,會不會被敵軍屠宰,並不在那些擁兵大佬的考慮之內,只要能向朝廷,向皇帝交了差便是萬事大吉。
這種法子玩得最熟練的,就是湖廣的左良玉。
史書記載此人時常被李自成、張獻忠擊敗,兵力幾萬幾萬的損失,卻仍能成為帶甲二十萬以上的大軍閥,就是這麽個玩法。一旦左良玉被崇禎督促出戰,派出的其實都是些注定要被屠殺的老殘兵,既能向朝廷交差,還能清理一下軍隊過剩的兵源。
秦展此時提出這麽個法子,也是一舉兩得的算盤。既能敷衍了崇禎,還能清理了那些不屬於方原嫡系勢力的本地衛所兵。至於能不能擊退滿清的入侵,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好吧!容我再思量思量!”
方原聽過了眾人的建議,並沒有立刻作出決定,只是令眾人先行回去整軍待發,無論玄甲軍,還是三衛衛所兵都要作好出戰的準備。
送走了景傑一行不到三日,以陳洪謐為首的蘇州府衙官員,還有席、沈二家為首的富商,都一起找到了方原。
這種公開的軍政事務討論,方原也沒必要保密,便在蘇州府衙接見了這一行人。
陳洪謐開門見山的說,“方巡撫,蘇州市井傳聞,是京城的聖旨到了,責令南京四府要出兵勤王?”
“是。”
方原將崇禎的聖旨向眾人巡視了一圈,陳洪謐又說,“方巡撫是什麽想法?”
方原反問他說,“蘇州府衙是什麽想法?”
陳洪謐直言說,“松錦會戰,十五萬明軍都被擊潰,蘇州府區區萬余衛所兵,去了還不夠滿清韃子塞牙縫。”
“陳知府說得太好!”
“蘇州府離京城數千裡之遙,長途奔襲,趕到了京城也是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者也。”
方原一聽便知,整個蘇州府官場,態度也是出奇的一致,無須以蘇州府的人力、財力,去援救京城,甚至還給方原找出了兵法上的理論依據來作為避戰的緣由。
方原的目光又落在了席、沈二家的身上,“席家主,沈公子,你們又是什麽想法?”
席本楨淡淡的說,“坊間還有一個傳聞,就是方大人想以蘇州府衛所的軍士前去送死,敷衍皇帝,保存實力。”
沈祥立刻直言反對說,“方大人,這些衛所軍士都是本地軍戶,若是犧牲他們送去給滿清鐵騎屠殺,立刻會引起整個蘇州府的民憤!”
方原不得不佩服這些富商的消息靈通,看來秦展他們私下,已是在按照這個方案在運行操作。
方原呵呵一笑說,“二位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哪兒來的?我還在進行戰略規劃,因事關軍事機密,暫時不便透露給諸位。諸位還是回去靜等消息吧!”
陳洪謐、席本楨等人沒有得到他確切的答覆,也不能逼著他立刻表態,只能將信將疑的離開了。
送走了陳洪謐一行人不到兩日,南京的兵部尚書史可法也到了蘇州府衙,方原照舊在蘇州府衙接待了史可法。
史可法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說,“方巡撫,滿清入侵,京師危急,你打算什麽時候出兵?”
方原應付著說,“正在整軍備戰,史尚書今次準備帶領多少兵馬北上援救?”
史可法朗聲說,“社稷危矣!陛下危矣!我已召集了南京衛所三萬軍士準備北上勤王,方巡撫呢?”
方原不置可否的說,“蘇州府衛所也能抽調一萬軍士北上勤王。”
史可法見他的態度是相當的敷衍,也不與他兜圈子,“那我就與方巡撫約定,半個月後,方巡撫的一萬軍士到江都,我們合兵一處北上勤王。若是稍有延誤,自有軍法處置!”
史可法是直接趕鴨子上架,更搬出軍法來威脅方原,就是擔心方原繼續玩太極,守著蘇州府一畝三分地,拒不出兵勤王。
方原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想著他也是一片忠義,也不去與他計較,連聲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