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亭
京城來的太監向方原、朱慈煥送來了一套緋色的朝服,一件青色的舊錦袍,其中緋色的朝服是給方原的,青色的舊錦袍是給吳越王朱慈煥的,並未留下任何一句聖旨、口諭。
方原心知肚明,既然崇禎連一句口諭都沒有,就在打啞謎了。
崇禎並不是個喜歡打啞謎的皇帝,但卻是個極好面子的皇帝,平時難以啟齒的話兒,比如說給坤興賜婚,都是由王承恩來帶話的。眼下之所以打出這種啞謎,應該是兩件衣服裡暗藏著不能在口諭裡明言的話兒,只能通過打啞謎的方式來宣旨。
方原不是嚴嵩、嚴世蕃這種猜啞謎的高手,只能找來親信秦展,還有吳越王府的長史冒辟疆,開始商議對策。
朱慈煥、冒辟疆、秦展三人一直盯著崇禎突然從京城送來的兩件衣服,都在揣測其中的暗示。
朱慈煥先開口說道,“老師,長史,我想父皇送給我這件舊錦袍,應該是在提醒我在江南要勤儉節約,王府的用度不得鋪張浪費,不能沉溺江南的花花世界吧!”
方原略作沉吟便否認了這種說法,“若陛下是這種簡單的寓意,大可以在口諭裡明言,何必打什麽啞謎?!”
朱慈煥點頭受教,冒辟疆仔細比照著錦袍的顏色,紋樣,雙肩有龍,九章,以他對大明禮儀的眼光,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恍然說道,“這是親王樣式的錦袍,看來王爺給陛下上了三道奏折,陛下並不滿意,送來親王的錦袍,是在提醒王爺,安守親王本分吧!”
他的這個猜測倒是有幾分依據,朱慈煥面現沮喪之色,望向了出這個上奏折主意的方原。
方原默不作聲的接過了小苑遞來的香茶。
朱慈煥所上的奏折確實是他在背後指點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替朱慈煥挑戰皇太子朱慈烺的地位。既然已得罪了周皇后、皇太子,只能一條路走到底,再沒有退路。
方原一邊飲著茶水,卻在暗自思索,崇禎送來親王規格的錦袍,真是在暗示朱慈煥應該恪守本分,不能有僭越之心?
這個啞謎若是這個解法,其中卻有些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方原見朱慈煥驚慌無措的樣兒,呵呵一笑說,“冒長史,你不要嚇唬王爺。若陛下是這個想法,送件新的親王錦袍便是,何必送一件舊的來?難道皇宮窮得連一件新錦袍也做不了?”
冒辟疆點了點頭,也確實這麽個理,便問,“依方軍門的看法,陛下到底想暗示什麽呢?”
方原令秦展將錦袍撐開,看一看錦袍的尺寸。
秦展打開了崇禎賞賜的破舊錦袍,一比尺寸,身形瘦弱,比永王、吳越王的體型都要大一些,但顯然不如成年人的壯實,“看尺寸應該是個少年的吧!質地這麽破舊,年代很遠了,至少十年以上了哦!”
“十年以上的少年親王?”
方原暗暗揣度,猛地恍然,大笑著說,“這就對了!”
眾人還是看不出端倪,齊齊望向他,等待他的高見。
方原見眾人還沒猜到其中的關節,又笑著說,“你們來猜一猜,自陛下登基以來,隻冊封過永王、吳越王兩個親王,這套十年以上年生的親王錦袍,是誰的?”
冒辟疆經方原的一提醒,也回過神來,大聲說,“這,是陛下自己的錦袍!”
方原拍了拍桌子,欣喜的說,“對!這應是陛下當信王時留下的親王錦袍!吳越王,陛下賞賜你信王的錦袍,就是對你的看重,你應該立刻上奏折,叩謝陛下的恩賞。”
崇禎送給朱慈煥一件信王時期的錦袍,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崇禎能從信王到大明皇帝,朱慈煥當然也能從吳越王到大明皇帝。方原這一把豪賭又賭對了。
朱慈煥欣喜萬分的接過了崇禎的錦袍,衝方原、冒辟疆二人恭敬的拱手道謝,“若無老師,長史的悉心培養,就沒有我的今日。”
崇禎賞賜青色錦袍的啞謎算是被解開了,余下的,就是這件緋色朝服的啞謎。
方原的目光又落在緋色的朝服上,朝服的補子,他一眼就看了出來,是麒麟補子。
朱慈煥是熟知朝服的儀禮,朝臣裡能使用麒麟補子的只能是公爵、侯爵的朝服,一品大員也沒有這個資格,這件朝服的寓意已是呼之欲出,“老師,父皇賞賜給你的是駙馬都尉的朝服!恭喜老師,父皇正式封你為駙馬都尉了!”
方原卻沒有他的興奮,這件朝服確實是駙馬都尉的朝服無疑,但,崇禎送來這件駙馬都尉的朝服,就是簡簡單單的告訴方原,如今已是駙馬都尉了?
方原搖了搖頭說,“冊封駙馬都尉何須這麽神神秘秘,而且,哪兒有大婚之日未到,提前送來駙馬朝服的理?”
秦展接口說,“老大,我明白了,陛下送這套駙馬都尉的朝服來,是暗示老大應該立刻回京城去完婚。”
他的猜測有一定的依據,但方原還是自言自語的給否決了,“不對!陛下若要召我回京城和公主完婚,應該有明確的口諭帶來,而不是打這種兒戲似的啞謎。”
這麽一來,眾人再次陷入了茫然不解的狀態。
秦展訝然問,“陛下這是在暗示什麽?”
方原繞著駙馬都尉的朝服走了一圈,經過小苑身前時,嗅著她身上散發的清香,目光落在小苑粉嫩無暇的臉兒上,恍然說,“對了!陛下是在警告,要牢記已是駙馬都尉,言行之間須自重,勿令皇室蒙羞。”
眾人也是醒悟過來,目光齊齊落在小苑身上。崇禎顯然已得知,方原和小苑日日睡在一起的情報,賞賜的這件錦袍,至少有一半是衝著她來的。
小苑在眾人的目光裡,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委屈得哭出聲來,淚珠兒吧嗒吧嗒落在駙馬都尉的錦袍上,“公子,我......”
方原瞧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兒, 打心眼裡還是舍不得與她分開。但,崇禎這次賞賜一件駙馬都尉的朝服,只是替坤興公主提出警告,已算是格外開恩。方原若再肆意妄為,和小苑成日同吃同睡,下次崇禎派出太監來賞賜三尺白綾,鴆酒之類的給小苑,那就真的無法挽回。
崇禎這個未來的老丈人竟然親自出面給女兒站場子,警告方原府裡的小妾,方原也很是無奈,只能以大局為重,委屈小苑了。兩人私下有什麽親密,沒人會來追究,但至少在明面上,絕不能和小苑再同睡一起。
方原深噓口氣說,“既然陛下有旨,小苑,我會給你安排個院子。自今日起,你搬過去住吧!需要裝點家什,首飾,無須省錢,挑你喜歡的買就是。”
他是迫於無奈令小苑搬離了自個兒的寢居,就只能多花些銀子算是補償了。
事關重大,小苑縱然千般不願,也不敢開口反對,只能嗚咽著說,“好,一切遵公子吩咐!”
小苑暫時安排搬離了寢居,但方原心裡的石頭卻還沒放下,坤興公主這還沒來蘇州府,就搞出這麽多事。真的有一日,她嫁入了方家,那還得了?以坤興的公主病,小苑立刻會成為她首先針對的目標,這一下府裡怕是永無寧日。
他是暗歎不已,娶公主不過屌絲意淫的夢想,唐朝的名門公子,明朝的官宦子弟都對當駙馬避之不及,也是人之常情。
娶個公主回來,就是娶了個老佛爺供在家裡。對這個公主老婆是不能打,不能罵,不能說一句重話,娶小妾什麽的就更不要指望,動輒還要看背後老丈人的眼色,真是憋屈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