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很安靜,聽不到一點雜音,四角堆放著幾個木箱,鏽跡斑斑,許久不曾動過的模樣。正中間是用來防火的天井,池中儲了半滿的水,零零散散飄著幾片枯葉。
天冷高寒,枯樹黑鴉,
正是蕭瑟如人生!
“前幾日下了雨,沒想到還存了些水……”
經年沒人的院子,天井中有水自然會惹人疑慮,不過百畫的解釋合情合理,倒也沒有引起那人的警覺。
“廂房裡被褥都是有的,可能有些霉味。你要是嫌棄,等下我去換床新的送過來……”
“不必了!”
那人環顧了一下四周,道:“你且去吧,沒事不要過來,免得被人發現。等天入夜,悄悄過來帶我去瀑布查看。”
百畫應了聲,緩緩退了出去,輕手關上院門,確定完全遮蔽了那人的視線,腿腳忽的一軟,要不是及時扶住山崖邊的一株垂楊,幾乎要滾下山去。
她的掌心,濕潤如秋雨綿綿!
踉蹌著離開那座院落,轉過山道,前方立著幾個人,為首的徐佑面帶微笑,溫和柔軟如初日穿過枝頭,道:“百畫,看看誰回來了?”
在他身旁,站著萬棋,迎著百畫期待的目光,微微笑道:“一切平安!”
百畫猛的捂住了嘴,眼淚不受遏製的滴落臉頰,萬棋將她抱入懷裡,撫摸著她的發髻,低聲道:“別怕,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嗎?
那人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推開各個房間看了看,最後沒有住進主臥,而是去了左側的一間廂房。
那間靠近院牆,牆外有棵大樹,緊要關頭,可以做逃生之用。
剛一進門,卻驚的毛發都要豎起來!
不知何時,房內竟然坐著一個人!
一個身形佝僂、顫顫巍巍的老人!
他自持有人質在手,所以對百畫十分放心,不信她會在此次設下陷阱。但就算如此,多年養成的習性,一路上山仍然很小心的查看了地形,又選了這間對己有利的房間,以他一身修為,若是發現有異,也足以不費吹灰之力的逃出去。
可是現在,在他的感知范圍之內,卻無聲無息的坐著一個人!
更可怕的是,他明明能夠看到對方,卻捕捉不到對方的位置。就好像一個虛幻倒影,看到見,摸不到!
急退!
他行事也算決絕,只是一瞬間,立刻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可身子剛動,後心卻撞上了一根手指。
瘦骨嶙峋,指尖蒼白,
鋒利,如劍!
剛剛在房內坐著的老者,卻鬼魅般出現在身後,隻伸出了一根手指,就瓦解了他所有的信心和反抗。
一股沛然不可估量的勁氣侵入體內,渾身一麻,萎靡倒地!
“謝謝奇伯!”
奇伯搖了搖頭,轉身離開時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詹文君恭敬的對著奇伯的背影施禮,等他離開,對萬棋吩咐道:“帶他上來!”
那人被手腕粗的麻繩反綁了雙手,腳上帶了鐵製的鏈條,來到房內傲然而立,並沒有絲毫的慌亂和緊張。
那一指雖然製住了他,但溫和瑞祥,並沒有傷及肺腑。
審訊的事一向是十書負責,不過這次很奇怪,十書凝目望著那人,半響沒有做聲。
詹文君心中疑惑,但她沒有多問,打量一下那人的儀態,道:“你姓甚名誰,哪裡人士?為何暗中打探我郭氏的動向?”
“憑你還不配問我的名姓,若真想知道,叫郭勉來吧!”
詹文君秀眉揚起,道:“聽你口音不像是錢塘本地人,若是外地行商,因為生意上的事跟家舅結怨,大可公開道明,有理說理,無理也可說說人情。天下事沒有說合不來的道理人情,何苦行此陰險奸計,擄人家眷,逼人悖逆,卻讓本來可以說和的事,也變得無法收拾呢?”
一旁列席的徐佑聽的暗讚不已,他本來不欲繼續參合,但此事實在有些奇怪,所以在詹文君力邀之下,也就聽之任之,過來湊湊熱鬧。
“呵,商人?”那人恥笑道:“蠅營狗苟,鼠目寸光,你們做這等下賤營生,就以為別人都是如此不成?可笑之極!”
詹文君皺眉道:“看你舉止,該不是普通的齊民,只是什麽樣的士族能養出你這種心性之人,我著實難以猜測。不過這都不要緊,你既然打探郭氏,自然知道郭府中設有泉井,那裡的刑具足以讓死人開口。我此時問你,是憐憫你,等到了泉井,可不是這般簡單的問話了。”
“你敢!”
那人聽聞泉井二字,臉色已經有些變了,怒道:“詹文君,你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娘,懂得些什麽!休要胡來給郭勉惹禍。”
“哦?我不懂的東西卻是有的,但我懂的一點,像你這樣的人,其實最是怕死!”
“你……你可知道我是什麽身份?要是敢對我動刑,我讓你,不,我讓你們整個郭氏都不得好死!”
“好大的口氣!”
詹文君淡淡的道:“來人,送他去寒泉!”
寒泉主掌江湖,對這種來歷不明的人,向來都是送到寒泉中進行處置。
那人終於有些慌亂,色厲內荏的嚷嚷道:“且慢!詹文君,你屏退左右,我告訴你我的身份!”
“事無不可對人言, 有什麽話無須隱瞞。”
“好!你別後悔!”那人惡狠狠道:“我是……”
“堵住他的嘴!”
一直靜坐的十書突然發話,立刻有兩名泉井的泉工上前用封口鐵塞堵住了那人的嘴。他面色惶急,掙扎著叫了起來,卻為時已晚,只能發出嗚嗚的哀鳴。
“先帶下去候著,不要動刑!”
那人被帶下去後,詹文君靜靜的看著十書,等她給出合理的解釋。
十書望了望徐佑,徐佑一笑,道:“我先告辭……”
“無妨!”十書眉頭緊鎖,道:“此事郎君聽了就忘,不要流傳出去即可。”
徐佑點點頭,道:“放心,我優點不多,口風緊正是其中之一!”
“這個人我認識!”
這一層徐佑和詹文君都已經猜到,要不是認識,十書也不會在他即將表明身份時封了他的口。
重點是,這個人的身份有什麽特別之處,讓十書如此的小心謹慎,如臨大敵。
“我之所以認識此人,是因為曾在金陵的東宮之內,見過他站在衡陽王的身後!”
詹文君和徐佑同時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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