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暗暗歎了口氣,雖然不願意美好的事物沾染上了塵世的汙穢,但人性本就是如此,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潔白無瑕,你之所以看到白,只是因為沒有看到汙的那一面。
當下之急,不是計較袁青杞為何要這般狠毒,而是如何將履霜的威脅消化於無形。徐佑的腦海裡閃電般轉過了幾個念頭,然後一本正經的道:“不必了,按我們義興的習俗,一月洗個兩三次也就夠了!尤其我這人不愛水,一年才洗兩三次,我想想,上次沐浴還是端午的時候……”
秋分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時沒有明白徐佑在說什麽。一年洗兩三次?最少一天洗一次好嗎,我伺候的還能不知道?不過她經過了那一夜的變故,無形中成長了很多,又對徐佑有著足夠的信心,所以明知他在撒謊,卻也只是笑吟吟的站在一旁,並不做聲。
履霜小吃了一驚,花容失色,忍不住後退了兩小步。五月五?現在已經到了十月好嗎?而徐佑這兩天一夜行色匆匆,身上確實輕微散發著某種讓女郎們敬而遠之的味道,也間接證實了他的話。
時人愛美,尤其士族男子,穿女人衣服,塗脂抹粉,吃五石散讓肌膚白皙如玉,反正怎麽美怎麽來,誰能想象竟然會有徐佑這種幾個月才洗一次澡的奇葩?
履霜眼中露出猶疑之意,心中天人交戰,末了卻還是把牙一咬,纖細的腰肢以肉眼不可見的頻率輕輕扭動了兩下,房間內的溫度似乎也隨著這兩下扭動驟然升高,明亮的雙眸飛快的瞟了徐佑一眼,悄然升起的紅暈沿著耳根直接蔓延到了白嫩的脖頸之下,那種羞怯中帶著幾分渴望的嫵媚,就算是聖人看到了,也要破了禪境,道:“端午到今日已有數月,郎君也到了再次沐浴的時候了。何況我袁府獨有匠心,這雅築裡的浴室跟別處大有不同,郎君,難道不想去看一看嗎?”
古人沐浴的習慣由來已久,商代的甲骨文裡就已經出現了“沐”和“浴”的字形,周代的“虢季子自盤”、戰國的“雙龍鑒”是出現最早的有據可查的浴盆,再到秦漢以後,逐漸出現了貴族專用的豪華浴室,《禮記》中起先稱為“湢”,後來可能覺得這個字不夠美型,就直接用浴室來代替了。這種浴室一般都有先進的供水、排水和供暖系統,建造的十分講究。
“哦,是嗎?”
開始赤 條條的勾引了嗎?徐佑摸著沒有胡須的下頜,眼中很配合的露出幾分熾烈的欲 望,道:“你這樣一說,我身上還真的有點癢癢了……”
履霜唇角浮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卻借著低頭很好的掩飾過去,道:“那,請郎君隨婢子來,浴室就在後面不遠……”
徐佑點點頭,頗為猴急的站了起來,轉頭對秋分道:“你也奔波了一天,估計早累了,先去休息吧。”
秋分聽話的應了一聲,望著徐佑和履霜一前一後從偏門往雅築的後面走去,走回臥房,抱著雙膝坐在榻上。
窗外月光灑了滿園的清輝,將這被竹林環繞的所在點綴的如同仙境一般。
只是,
小郎不回來,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連著穿過幾條曲折的走廊,來到一間全是石製的圓形房舍面前,履霜回眸笑道:“到了,這裡就是君子池。”
“哦,莫非還有小人池不成?”
“郎君慣會說笑。”履霜掩嘴一樂,胸前的嫩肉隨著顫了顫,道:“君子池,取自《君子陽陽》,其他二十三間客舍的浴池,分別以采薇、清人、風雨、子衿、南山、蒹葭等命名,卻沒有郎君說的小人……呵,小人池!”
“那倒是我錯了,”徐佑說笑話時總是臉色莊重,如此才更有效果,道:“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沒有女人池,自然也沒有小人池了!”
履霜按捺不住,笑的伸手扶住了門邊,寬大的袖口不經意的落下,露出裡面如蓮藕般細膩光滑的肌膚,映著月色點點,仿佛閃爍著讓人目眩神迷的光,嬌柔無力的腰身同時往前傾去,卻將衣裙下的圓臀隆起一個高高的形狀,正好背對著徐佑,看起來誘惑之極。
要是這具身體還是以前的徐家七郎,這一刻估計早就餓虎撲食衝了上去,連沐浴都省了,直接抱著履霜做那天地人倫之美事。可現在的徐佑在前世裡歷遍花叢,定力比起佛寺的高僧也毫不遜讓,要是履霜這會能夠回頭看,一定會發現這個她以為好色的少年的眼中,只見清明和讓人心寒的冷厲,根本沒有一點的顛亂癡迷。
履霜笑了一陣,直起身子,道:“郎君,請入內一觀!”
這裡是很典型的波斯風格的浴池,圓形的天花頂分了四條橫梁,延伸到屋內的四周,各種浮雕和彩飾將房間映襯的美輪美奐。正中是一座三層蓮花石盆,形狀精致,栩栩如生,分了三個雕刻著石龜的出水口,任淨水從龜口湧出,再流瀉入池內。從池邊開始,設有一級一級的台階,最深處可以沒過額頭。池子下面設有火灶,通過對底部進行加熱來保持水的溫度適宜。另外在池子周邊還鋪設著陶瓷的地漏,以及休息用的石床,數十支不知什麽製成的蠟燭像是霓虹彩燈一般,忽明忽暗,竟然營造出一種曖昧迷離的氣氛。
徐佑猛然想起,這種蠟燭在《開元天寶遺事》裡曾有記載,說寧王好聲色,有人獻燭百枚。每至夜,延賓妓坐,酒醋作狂,其物則昏昏如所掩,罷則複明矣。蠟燭在古代本就是奢侈品,而在豪富之家,所用蠟燭質量和效果更是比普通人家要好上無數倍。
“郎君喜愛什麽花?”
徐佑還在打量浴池,隨口答道:“菊花吧,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履霜的臉上瞬間綻放出驚訝的神色,默默的盯著徐佑挺拔的背影看了良久,然後垂首走到一旁,只是腳步在無形中變得緩慢和沉重了許多。
她從放著的一排竹籃裡挑揀出一個,然後提著走到池邊,抓起一把,素手一揚,融入了水中,頓時滿室飄散著淡淡的菊香。
徐佑畢竟出身義興徐氏,見多識廣,知道這應該是袁氏秘製的香料,製作原料、流程和保存方法都是絕密,除了府中的少數人,外人根本無從得知。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的保密,是因為各大門閥之間時不時的會鬥富,衣食住行,無所不鬥。而這沐浴用的香料更是鬥富場上的明星,出現的概率遠遠超過其他物品,誰家要是能製出獨一無二的香料,立刻就能壓過別家一頭。
“好香!”徐佑走到履霜身後,探出頭去,輕輕的一嗅,道:“只是不知道,是池中的水香,還是小娘你身上的體香?”
履霜的俏臉又是一紅,雖然不知道真假,但這種想紅就紅的技術,已經是徐佑生平僅見。似乎感受到徐佑的侵略性,履霜的玉肩微微一縮,躲了開去,臉頰紅的像是被胭脂染過。
徐佑嘻嘻一笑,貼的她更近,伸出手去,撩起肩後的一縷青絲,道:“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關於《詩經》是一部淫 書的論斷,學術界向來爭執不休,總的來說,見仁見智。比如有人看《齊風》看到了偷 情,有人看《鄭風》看到了野 戰,至於挑 逗的句子更是多不勝數。徐佑用的這句詩來自《靜女》,意思很簡單,是說一男一女偷偷在角落約會,女孩故意藏起來不見,讓男的急的抓耳撓腮。被徐佑用在此時此地此景當中,好像在說履霜為什麽還要欲拒還迎,讓他急的欲 火難耐,硬生生的將少年男女的有趣嬉戲,變成了成年男女的曖昧不清。
這,才是調情的最高境界啊!
履霜一聲嚶嚀,似乎被他的情話引的渾身酥軟,玉背往後一靠,貼在了他結實硬朗的胸口,卻仿佛被火燒了一般,突的逃了幾步,然後扭轉身子,盈盈而立,一雙眸子幾乎要嫡出水來,半是哀求,半是暗示的說道:“郎君,讓婢子先服侍你寬衣沐浴可好?”
徐佑忙不迭的點頭,道:“好好,只是這池子這麽大,你怎麽服侍我呢?”
履霜白了他一眼,咬著唇道:“徐府的婢子都怎麽服侍郎君的?”
“自然是脫了衣裳,乖乖的到池子裡面去!”
履霜頓了頓足,不依道:“郎君戲弄我!”
這一下實在太過霸道,連徐佑的定力也差點中了招,忙默念了幾句紅粉骷髏,道:“不願意?那我走了……”
說完掉頭就走,履霜急道:“郎君,且慢!”
徐佑站住,回身色眯 眯的笑道:“脫不脫?”
履霜委屈的道:“聽郎君出口成章,文采奕奕,還當郎君是個雅人,沒想到跟別的男子沒什麽兩樣!”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解開束帶,慢慢脫掉了外面的衫裙,露出裡面白襪。
這個“襪”可不是後世腳上穿的襪子,而是此時女性內衣的名稱,蕭梁時有個叫劉緩的寫過一首詩,裡面就有“襪小稱腰身”的句子,,另外還有一種寶襪, 可以束胸,可見當時已經認識到內衣對身形塑造的功能。
徐佑先是一呆,然後控制不住的往前走了幾步,手已經伸到了衣服上,做出要寬衣的動作。履霜強忍著羞澀,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手,心跳猛的加快了無數倍。
卻聽哎呦一聲,徐佑露出痛苦的神色,摸著肚子道:“真是苦也,這時候腹中發脹……你先下水等我,待我如廁之後再來。”
走時還不忘揀起履霜脫下的衫裙,一副怕她跑了的模樣,道:“記著啊,不許離開,否則我告於袁公,治你不敬之罪!不過,小娘這一身細肉,我有如何舍得?”
說完捂著肚子離開了浴室,並從外面鎖死了門,然後回到雅築,喊來一個婢女,問道:“誰在浴室負責看管火灶?”
婢女說了兩個人,徐佑怒道:“一點小事也做不好,裡面的水熱的都可以煮飯了,快去讓她們停了,今晚不用再伺候著了。對了,還有你們,也都到房內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誰要是打擾了我和履霜沐浴,定不輕饒。”
婢女嚇的兩股戰戰,忙躬身離開,按照徐佑的吩咐叫回燒灶的人,然後乖乖的和其他婢女一起回了房睡下。徐佑還怕她們會偷偷起來,將連著通往浴室走廊的那扇小門上了門閂。搞定這一切後,才惡作劇得逞般的竊笑著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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