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臉來的飛快。
第二天一大早,山宗垂頭喪氣的來見徐佑,道:“紅玉不願意,郎君要不再換個猛將開路吧……”
徐佑看著山宗隱約可見青色的臉頰,忍不住笑道:“挨揍了?”
山宗訕笑著不答話。
徐佑笑道:“我勸勸她,說來也是故人,應該會給我幾分薄面。”
……
打臉來得更快。
柳紅玉嫁為人婦,可不減當年英氣,面對徐佑也是冷著臉,徑自說道:“太尉,我家夫君為你出生入死,沒功勞也有苦勞,你又何苦這般羞辱他?滿朝文武,誰家的內眷拋頭露面,出仕當官?尤其還是賊捕這樣,需要常年在外奔波,和各種各樣奸猾狡詐凶惡的壞人打交道?但凡有點風言風語傳出去,我夫君還怎麽帶兵,還怎麽治民?”
徐佑斜眼看著山宗,意思是你媳婦,你不管管?
山宗的屁股在凳子上扭了扭,坐立難安,對徐佑賠著笑,小心拽了拽柳紅玉的袖子,低聲道:“夫人,太尉也是好意……”
“好意?”
柳紅玉恨恨的戳了戳山宗的額頭,道:“我看他就是讓你背黑鍋背習慣了……”
山宗歪著頭,滿臉尷尬,看向徐佑的眼神真是一言難盡。
還能怎麽辦?
打又打不過,娘家還厲害,名頭也不小……
徐佑只能回了個眼神:兄弟,忍了吧。
武力值不能決定家庭地位,他自己是大宗師又怎樣,詹文君離京,不是也得屁顛顛的追到錢塘去哄?
家務事,理不清的。
……
“柳夫人,我以為你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須眉,這才不遠千裡,特來請你出任要職。李悝《法經》雲,‘王者之政,莫急於盜賊‘,賊捕司負責緝盜、抓賊、刺奸,再交有司審訊、核查、定讞。若天下無賊,則國泰民安,其職司何等之重,沒想到你卻懼怕區區流言蜚語,望而卻步……也罷,既然我看錯了你,那此事不再議了。反正女子不可為外朝官,是那些士大夫們的俗見,你們又自個不爭氣,我也無能為力……”
一席話說得柳紅玉掛不住臉,騰的站起,道:“誰說女子不爭氣?好,不就是賊捕司嗎,我幹了!”
徐佑黑著臉,道:“你當朝廷是你的閨房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要是乾不長久,乾不出實績,那就不要來。”
“別小看人,我願立軍令狀,三年之內,徐州境內,再無賊患!”
徐佑笑道:“這可是柳夫人你說的,我給你三年!”
柳紅玉驚覺中了徐佑的激將法,可她是豪氣乾雲的俠女,說的話必然作數,也不後悔,道:“三年!徐州無賊!”
搞定了柳紅玉,又在彭城逗留兩天,徐佑繼續北上青州,視察沿途郡縣,並在初秋之時,抵達黃河南岸、兩國接壤的邊境。
徐佑的突然蒞臨,讓鄴都方面大為震驚。
不僅魏廷緊急向金陵發出國書,質問徐佑此來青州的目的,還通過各種私下途徑,聯絡楚國頭面人物,詢問個中詳情。
曾幾何時,不可一世的鮮卑人,竟這樣畏懼一個漢人,世道輪回,如此奇妙。
徐佑給北魏的回復很簡單:江東酷熱,北上避暑,觀山河景,不日折返。
魏廷始安。
在青州待了五日,徐佑宣布朝廷任命,拔擢原西涼降將李璧為青州刺史。
這是卜天叛逃後,青州迎來的新一任刺史。
作為和北魏東部對峙的最重要的州,誰也沒想到,徐佑會把這個至關緊要的職位交給李璧。
不過,仔細想想,也能理解。
李璧雖是西涼舊臣,
但曾經位高權重,極有才乾,投降後在江東根基較淺,只能依附徐佑,不怕會生二心。而且他善守不善攻,這是徐佑對北魏發出積極信號,說明大楚暫時無意開戰。
隨即,由青州刺史府行文北魏相州和濟州刺史府,雙方建立了聯動機制,積極溝通,避免發生戰略誤判。
徐佑安頓好青州事宜,走河道南歸,先至兗州,和齊嘯見面,聽取他的工作匯報,再經泗水到洪澤湖,途徑盱眙縣時,稍作逗留。
盱眙是淮河東線重鎮,位於淮河和洪澤湖的交匯處,但徐佑每次經過都形色匆匆,這次返京,特地抽出時間來檢視當地的城防。
盱眙縣令全程陪同,殷勤但不諂媚,是個妙人,等檢視完畢,見徐佑心情大好,湊趣道:“盱眙別無雅致的所在, 唯漢朝的鐵山寺,尚存點古意,太尉若是有興,節下可前頭領路……”
“哦?鐵山寺,可是嚴浮調的開山道場?”
“太尉學究天人,確實是嚴阿祇梨浮調出家修佛的地方。”
阿祇梨,梵語,意思是佛教之導師,嚴浮調是漢人出家當和尚的第一人,他的所有著作都署名“嚴阿祇梨浮調”。
可知學佛並不能讓人謙虛,但嚴浮調是一代大師安世高的弟子,也該有這股子桀驁和自信。
“走,去瞧瞧!”
徐佑帶著清明等幾十名近衛,在縣令的陪同下前往縣城西南。
這裡屬於方山丘陵地區,山腰陡峻、崗頂寬平、衝溝平淺,多條溪水在山底的裂谷裡匯聚成天泉湖,深不見底,幽深碧綠,如天然的翡翠。
經過橫在湖面上的吊橋,進入鬱鬱蔥蔥的森林內,給人的感覺始終像是走在平地,可登上山頂,來到鐵山寺門前,再回頭時,發現突兀驟起二十余丈,仿佛抬足邁步,就入了天宮。
徐佑突然停下,站在寺門前,眺望周邊的山勢。淮河好似纏腰的玉帶,從盱眙縣北蜿蜒而過,更遠處是那煙波浩蕩的洪澤湖,陽光灑下,泛起金光處處。
許是停留的太久,縣令心生惶恐,捉摸不透徐太尉到底是何用意,左右看看,卻不敢說話,只是略帶焦急的等候著。
涼爽的山風襲來,松濤陣陣而鳴。
“清明,你覺得呢?”
清明低聲道:“一河一湖中,平地登天宮。俯身探十丈,幽冥抓金龍。或許,天公神祝萬方圖上的讖言,正應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