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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第5章 風信
北風驟起,大雪不約而至。

頃刻之間,金陵就像是穿上了嫁衣的江南女子,嫻靜、端莊、神秘又含苞綻放。從北到南,玄武湖的鱗光沾染了冷色,秦淮河的槳聲牽絆了時光,覆舟山下的行人匆匆的來去,青溪裡的田墅在煙霧朦朦裡遺世獨立,台城和府城隨著皚皚峰雪顯得更加的矜持而尊貴。

然而,長乾裡不同!

長乾裡永遠那麽的熱鬧,翻飛的酒幔,嘈雜的叫賣,跑來跑去只顧著嬉戲的孩童,偶爾還有爭執的對罵和忽遠忽近的琴聲。

這是長乾裡獨有的煙火氣,繁華內斂,生趣盎然,所以當徐舜華的麒麟車穿過朱雀航的風雪,一頭扎進長乾裡的街巷,就像是從一個世界,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起伏的牛蹄踩踏著青石路,清脆的宛若漁家女的唱和,車輪吱吱,留下兩道蜿蜒又淺淺的印痕,人們爭相散到兩旁,卻又分外好奇的看著這代表了身份地位財富和階層的座駕。

這是天工坊做出來的第一輛四輪牛車,取掉了隻為溢價的華而不實的各種金玉裝飾物,加固了車身和減震,外表並無太出彩的地方,但是乘坐起來相當的舒服,和之前的兩輪牛車比,如同把手扶拖拉機換成了奔馳寶馬,滿足感飆升。

安休林提倡“政在節財,禮為寧儉”,自皇后徐舜華以下,宮中少用綾羅,不戴金玉,宮燈減半,入夜皆熄,缺乏明黃色彩,整體看上去灰蒙蒙的,很是樸素。這輛麒麟車算是徐佑的孝敬,否則的話,徐舜華是不可能耗資幾百萬錢購買這樣的奢侈品。

車子在徐宅門口停下,徐舜華身穿常服,足踏布履,如雲的假髻插著皇帝親手做的木簪,素面無妝,可容色不減。

秋分先下車,伸手去扶,徐舜華搭著她的手腕,緩緩落地,兩名宮女以及二十名內府的侍衛跟在身後,敲開了大門。

徐佑笑臉出迎,徐舜華神色冰冷,看也不看他,擦肩而過。徐佑從秋分手裡接過油紙傘,對著她溫柔一笑,然後緊跟著徐舜華,將傘遮住頭頂,道:“阿姊,慢點,雪大路滑……”

徐舜華鳳目瞪了過來,徐佑趕緊閉嘴,兩人進了後院的廂房,徐舜華回頭對秋分道:“你守在門口,不管聽到什麽聲音,誰都不許進來!”

秋分略有點擔憂,徐佑示意無妨,苦著臉關門,還沒做好心理建設,耳朵被徐舜華一把揪住,用力來回擰,道:“說,你到底搞什麽鬼?”

“阿姊,疼!疼!”

“呵,你也知道疼?”

“我又不是石人……”

“還敢頂嘴?”

“好好好,阿姊你消消氣!”

“氣消不了,你老實交代,真的要辭官歸隱麽?”徐舜華松了手,死死盯著徐佑,一字字道:“你現在厲害的緊,心裡想的,我猜不透,可你一定要明明白白告訴我,究竟是被謝希文那狗東西逼得的無奈辭官,還是你自己覺得當這個勞什子的大將軍沒意思?”

徐佑柔聲道:“阿姊,辭官是真,但你放心,你尚在后宮,只有我這個弟弟可以作為依仗,群狼環伺,惡犬垂涎,哪怕是為了保護你,我也暫時不會離開金陵。等有司調查結束,還了我的清白,再謀複職可也……”

徐舜華松了口氣,身子好像失去了支撐,瞬間癱軟在椅子裡。從知道徐佑辭官欲歸鄉開始,她就始終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把厚厚的面具帶著臉上,不讓所有人看到面具下的倉惶和軟弱。

以前的她,從來不知什麽是懼怕,可現在……她有了孩兒,活著有了意義,她還不能死,

更不能敗!“也好,你領軍征伐多時,身心俱疲,趁這個機會在家調理修養。朝中的事不必憂心,謝希文既然找死,我會成全他!”

徐舜華從來不是居於深宮、不諳世事的小女子,她敢在徐氏遭逢大難時上書大罵太子,血勇之氣,絲毫不輸男兒,這會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蘊含的殺氣之濃烈,甚至蓋過了窗外凌冽的寒風。

“阿姊萬萬不可造次!”

徐佑生怕她不管不顧做出什麽蠢事,勸道:“今上固然對阿姊敬愛有加,可朝臣們卻不會那麽好相與,平時看著相安無事,那也是因為阿姊識大體,從不干涉朝政的緣故。況且主上絕不是偏聽婦人之言的無道之主,他心裡清楚的很,謝希文並不是和我有私仇,而是未雨綢繆,防微杜漸,免得外戚專權,重演東漢之禍。你想啊,我這個當朝唯一的外戚都被他們如此的忌憚,你這個正兒八經的皇后要是親自下場,引起的反彈會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徐舜華不是笨蛋,略微思索,讚同徐佑的說法,道:“所以呢?”

“所以你就當沒我這個弟弟,回去見到主上,就說我兵權太盛,打壓一下氣焰也好,玉不琢不成器,年輕人受點挫折可磨練心志……”

“這樣虛偽的話我說不出口,還有,我來之前已經教訓過他了!”

徐佑無奈道:“揪耳朵?”

“不,我用禦案的硯台砸了他……”

徐佑驚道:“受傷了嗎?”

“江子言擋在身前,砸破了他的頭,皇帝無恙……”

送走徐舜華,徐佑頗為頭大,阿姊的脾氣是看不見的暗流漩渦,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把她拖入無底的深淵,所以有些事還是盡早解決,遲則生變。

他提筆寫了信,交給詹文君,通過秘府的途徑送到正在撤軍路上的左彣手裡,然後由清明在金陵幾處不起眼的地方留下和風門聯系的暗號,等到傍晚,長乾裡很有名的吳記魚肆派人前來送魚,脫去蓑衣和鬥笠,正是長安見過面的段江北。

“段供奉是常住金陵,還是恰好路過?”徐佑笑道。

段江北陪著小心,道:“我居無定所,正好五天前有批布帛的貨在金陵出了點小問題,我奉門主之命來處理,接到大將軍的暗號,怎敢不來聽候垂詢?”

徐佑到現在還沒摸清楚段江北的路數,不過此人不能小覷,言語和神態的謙卑只是生意場習慣性的掩飾,神照術可以隱秘的窺見他骨子裡深藏的驕傲,其實這位風門的兩大供奉之一並不怎麽畏懼徐佑,心裡把兩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來交往。

徐佑兩世為人,根本沒有土著們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奴隸和婢女跟牛馬等價,這是文明?平等待人是基本素養,段江北的這種心態,反倒很得徐佑的欣賞。

“長安的約定,可還作數嗎?”

“風門之所以立足於世,全仰仗信和義二字。答應大將軍的事,哪怕風門死傷殆盡,也絕無毀約的可能!”

“我已辭官,估計明日朝廷就會曉諭天下,大將軍的稱謂,以後別再提了!”

段江北並不驚訝,顯然已知道早朝的廷議結果,他露出誠懇的神色,道:“朝廷百余年來共有八位大將軍,風門隻與大將軍你達成了盟約,我們敬畏的不是大將軍這個位置,而是坐在位置上的人!”

“好!”徐佑笑的人畜無害,道:“承蒙貴門瞧得起,我也長話短說,再過幾日,朝廷可能會進行秘密的兵力調動,我希望風門能夠放棄這方面的情報生意,不要和天師道以及任何親近天師道的人做交易。 ”

段江北毫不遲疑的答道:“大將軍放心,風門雖然脫離了六天,可也不會和天師道同流合汙,我們做生意賺錢,人們罵我們無商不奸,可我們也是有底線和操守的,有些事做的,有些事不能做!”

“和段供奉談生意,真是賞心悅事,我很希望下次見到的還是你!”

段江北微微彎腰,道:“大將軍開了金口,風門必然滿足!”

徐佑又和段江北寒暄兩句,清明送他離府。回到魚肆,段江北吩咐肆主,三五天內把魚肆賣掉,魚肆內的所有人員撤離,同時啟動全新的聯絡點。他又換了衣裳和妝容,從後面的暗道離開,接連經過三處據點,確定沒人跟蹤,悄然進入青溪裡的某座奢華的田墅,經過層層嚴密的身份驗證,來到東北角那個偏僻的小院落,閃身進了正屋。

隔著厚厚的幕簾,段江北稟告了和徐佑的會面情況,重複徐佑說過的話,一字不差,包括說話時的語氣和動作,也都幾乎一模一樣。

幕簾後響起聲音,男女不分,偏中性,老少不分,偏嘶啞,道:“徐佑的目標不是天師道,而是六天!江北,形勢危急,傳我風信令,所有在外的兄弟停止手裡的生意,不管是正在洽談,還是已經立約,全部封櫃,損失和賠付以後再算,兩日之內,處理乾淨手尾,隱入水裡,等大潮過後再露頭。”

段江北驚道:“門主,這,是不是有點反應過激?風門成立以來,從沒動用過風信令……”

幕簾後傳來輕笑聲,道:“是啊,可是這數百年的南北江湖,也從來沒見過徐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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