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庾氏,柳氏認慫服輸,也就徹底搞定了門閥世族。誰敢不服,庾府還沒洗乾淨的血跡就會時刻提醒著人們,和徐佑作對,最後會得到什麽樣的可悲下場。
自此之後,徐佑在朝中一言九鼎,大肆提拔心腹到六部的中層,一手寫奏疏,一手批朱,再無人和勢力能夠抗衡。
山宗的婚事定在來年五月,柳氏始終覺得這場聯姻有點丟人,本不想大操大辦,可徐佑派人遞了話,說他到時要親臨祝賀。
開玩笑,柳氏和山氏聯姻是為了給天下打個樣,今後牽扯到門第婚的,全照此處理,怎麽可能讓你柳氏摸黑把事辦了?
柳權心裡憋屈,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好咬牙同意,耗費心思,給女兒準備嫁妝。
至少得讓山宗那土包子看看,真正的頂級門閥嫁娶時,禮單長的超出世人的想象。
朝局穩定之後,市舶司和遠海貿易公司開始選人選址,吏治、民生、律法等各方面也在逐漸的完善和革新推進。
升明三年如期而至。
元日朝會,王公貴戚、宰輔百官、少數民族代表和部分駐金陵外國使節集合在端門外,等到遍布宮中的火盤燃起,入宮施禮完畢,皇帝賜宴,有百濟的使節道:“我主深為仰慕太尉,之前的詩作皆反覆成誦,特命鄙人此來朝貢時,務必求一首新作,萬望太尉俯允。”
徐佑已經許久沒有新作問世,受此盛情相邀,無法拒絕,畢竟外交無小事嘛,他揮毫立就:
“嘗聞商者雲,轉貨賴斯民。遠近日中合,有無天下均。上以利吾國,下以藩吾身。周官有常籍,豈雲逐末人……桑柘不成林,荊棘有餘者。吾商則何罪,君子恥為鄰。上有堯舜主,下有周召臣。琴瑟願更張,使我歌良辰。何日用此言,皇天豈不仁?”
洋洋灑灑,三十八句,百濟使節如獲至寶,不僅得了徐佑的新詩,還得了他的真跡。這要是帶回國,至少官升三級是肯定的。
尚書右仆射魯伯之笑道:“貴使要知道,太尉的詩從不輕易贈人,總要有潤筆之資,以示誠意。”
百濟使節忙不迭的掏出長長的禮單,很驕傲的道:“鄙人雖來自小邦,但也知上國的禮數,這是我主敬獻太尉的潤筆。”
潤筆這個說法,還是徐佑微末時前往晉陵退婚,和袁階閑談時提起,後經袁階宣揚,不僅流傳南北,連海外諸國也都了如指掌。
魯伯之接過一看,無非是毛皮人參瑪瑙等土特產,道:“這些太尉都不缺……”
使節撓了撓腦袋,為難道:“小邦窮苦,實在沒別的值錢的東西……”
“太尉更不缺錢,只是想在貴國租一個港口。”
“港口?”
魯伯之熟絡的勾住使節的肩膀,道:“來來,咱們邊喝邊談……”
百濟使節離開,苑裡的其他人卻從徐佑的詩裡品出味道來。
大楚的商業活動比起漢魏,算是十分的繁榮,但重農抑商的政策依然存在。商人有錢,可身份地位低下,被人鄙視,也無法當官。
物資需求滿足之後,必然要追求精神需求的滿足,
這是人的天性。
徐佑準備給他們釋放天性的機會。
隨著這首新詩的流傳,徐佑於十二日在禮部正式成立遒人司。
所謂遒人,出自《夏書》:遒人以木鐸徇於路。
遒人的作用,一是宣布政令,二是采訪民事。在基層負責的人員,也會定期接收新的命令和上報新的見聞,保證及時更新。
《詩經》就是通過遒人采集整理而成。
遒人司征辟大量說書人入職,
為了確保每個州和每個郡都設立分部,每個縣有三人以上的遒人,還招收了一批由於檢籍失去士族地位的讀書人。他們有知識,也有捧鐵飯碗的積極性,身在低估,不再介意濁職丟不丟人,紛紛踴躍報名,幾乎擠破了門檻。
這一招,既有效解決了遒人司的人手問題,也大幅度緩和了檢籍引發的社會矛盾。
遒人司成立的第一個任務,是借助徐佑的新作,將商業可以流通百物,方便百姓,有利於國家經濟繁榮這個基本思想傳播出去。
再進一步說明商人的苦辛和風險,把淳樸之風蕩盡,奢靡之風盛行,歸結於商人是不公平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為即將進行的經濟革新預熱。
經過兩個月的鋪天蓋地的宣傳,不少商人自發的印刷徐佑詩集,免費送給百姓,連鄉野偏僻之地,也在傳唱這首“商人詩”。
民眾對商人的看法在快速的發生著改變,朝廷突然頒布法令:取消金陵、吳縣、錢塘、成都、潯陽五座城市的宵禁和裡坊制度,打破居民區和商業區的界限,允許在有關部門規劃好的區域擺攤做買賣,並減免繁瑣的交易稅,重新制定簡潔明了的商業稅征收試行方案,推動城市商業化進程試點……
這套法令,其實和之前的土斷、檢籍、新法等一脈相承,通過土斷檢籍,分清了土地和人口的關系;通過新法,解除了土地對人口的束縛,增加了流動性;再通過取消宵禁和裡坊製,鼓勵流動人口參與商業行為,從小農經濟向農商並重轉變。
為了保護商業,戶部和吏部聯合下文,規定凡官府需要的物資,都要與民和市,照價給錢,不得攤派和征調。官吏不許以任何名義盤剝商賈,違者從嚴從重懲罰;
同時,推出農業、水利、造紙、印刷、紡織、礦業、造船、煉鋼、燒瓷、飲食、娛樂等十七大行業的三到五年規劃。
當徐佑大刀闊斧的對江東全方面改造的時候,北魏也迎來了一次大變局。
經過何濡一年多來的分化、拉攏、打壓,又頂著各方巨大的壓力,提前投入堪比北魏三年純財政收入的人力物力,對鄴城進行了全方面的修繕和擴建。
為何選擇鄴城?
洛陽曾是元瑜心裡的備選地之一,但後來局勢變化,洛陽幾經戰火毀城,現在就像是嵌進楚國腹中的釘子,四面皆敵,已不適合為蘭京。
鄴城就成為唯一的選擇。
不是因為其他地方不好,而是因為籠罩在鄴城身上的光環太耀眼了。
鄴城最初是在袁紹的治下,物阜民豐,等到曹操封魏王,定鄴城為國都,前後營建數十年,再到曹丕篡漢,遷都洛陽,可仍然把鄴城作為五都之一,直到曹魏覆滅,還是北方最重要的政治經濟軍事基地。
北魏立國後,鄴城所在的冀州被稱為國之資儲,唯籍河北,可知當地的富饒繁榮。
且鄴城的漕運相當發達,得漳水之利,物資運輸便捷,西有太行之險,南有黃河屏障,比起洛陽,有洛陽的優勢,而無洛陽的劣勢,立作蘭京,更為合適。
這年五月七日,天師康靜上表:臣夜觀星象,俯察圖記,發現必有遷都之事。
皇帝道:天意如此,然不知民心如何?
康靜答道:上古堯都平陽,舜遷於冀,可知帝王所居,歷代不同。今平城貧瘠,只能修武,不能修文,百姓頗多怨言。陛下遷都,經略四海,正是周漢興隆的規製,民心自然支持。
皇帝又道:然自先帝以來,久居此間,北人戀舊,一旦南遷,未免造成驚擾。
康靜道:大魏遠祖世居北荒,後居東木根山,又居盛樂,再遷平城,帝王以四海為家,或南或北,隨地可安,陛下英明武略,國運清夷,如何獨獨遷不得呢?
皇帝以為大善,正式把遷都提上議程,向諸州郡和邊境六鎮頒發明諭。但是,仍然遭到鮮卑貴族和一些朝臣們的極力反對,而反對聲音最大的,是邊境六鎮的鎮都大將。
這是隱患,若不息平鎮都大將的異議,怕會遺禍無窮。何濡建議元瑜西巡,元瑜如今對他言聽計從,旋率三郎衛士出京臨幸陰山,登閱武台,遍歷懷朔、武川、撫冥、柔玄四鎮, 再還平城已到秋季。
六鎮對遷都的異議被壓製。
可面對平城裡的反對力量,崔伯余問計何濡,何濡笑道:“尚書令胸有成竹,我就不獻醜了。”
崔伯余堅持,道:“請少傅指點。”
何濡答非所問,道:“我聽說尚書令最近和天師有些爭執?”
崔伯余也不隱瞞,道:“是,我欲把佛門趕盡殺絕,可天師卻覺得佛門式微,再不足以威脅天師道,打算見好就收。”
對康靜而言,他在北魏振興天師道的任務已經完成,佛門經過多次清洗,只是苟延殘喘,托庇在太子和諸多貴人門下,繼續追殺,困獸猶鬥,政治上要冒更大的風險。
但對崔伯余而言,他要全面漢化,複興儒學,自然要報儒家被佛門壓製了百余年的深仇大恨。
兩人為此多次起了爭執,康靜無法說服崔伯余,崔伯余也無法說服康靜。
他們不能達成共識,元瑜就不能下最後的決心。
所以崔伯余今夜拜訪何濡,明著是為了商討遷都,實際上是為了佛門。
何濡道:“其實,若要讓主上滅佛,現在正好是良機……不如,我和尚書令同時把心中所想寫在掌中,看看是否相同?”
崔伯余欣然應允,取筆寫了兩字,握拳等何濡寫就,再攤開手掌。
果然,兩人寫的內容一模一樣:
大乘。
若法歸泉下有知,真得說一句:我謝謝你們嘞!
(我看有朋友問結局,很快了,已經選好節點,大概會在北魏分裂,六鎮生亂,徐佑登基結束,不要急,沒多少章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