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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第174章 破
靜苑包括部曲和奴仆共有五十多人,其中不會武功的婦孺佔了五分之一,真正拿得動刀槍的不到三十人,面對城內不明的局勢,能不能安然衝出去,徐佑心裡沒有一點把握。

 留下來嗎?

 以他跟劉彖的過節,留下來可能會受辱,但不一定會死,可是天師道跟太子走的太近,抓到機會,太子一定不會讓他活著。

 死,其實也沒什麽,可他現在不是孤身一人,身邊有朋友有部曲,還有履霜、秋分、冬至這些美貌女娘,一旦被擒,等著她們的,要比死更加羞辱百倍。

 所以,哪怕死在亂兵之中,也不能留在靜苑坐以待斃!

 當下以蒼處為陣頭,以吳善和嚴陽為雙翼,以李木為陣尾,其他部曲成擎刀護衛,徐佑何濡等人居中,這是孫子兵法裡典型的突破重圍用的錐形陣。

 徐佑懷中抱著紇奚醜奴,看著她湛藍的雙眸,微微笑道:“有壞人來了,我們要出城,等下可能會比較嘈雜,你怕不怕?”

 “不怕!”紇奚醜奴雙手摟住徐佑的脖頸,她的漢話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認認真真的道:“有小娘呢,醜奴不怕!”

 於菟多次糾正醜奴的稱呼,讓她把徐佑喚作郞主,可醜奴在這點上很是執拗,一定要跟著秋分她們叫小郎,只是,總把郎字叫成了娘,時而久之,徐佑也就隨她去了。

 “好!”

 徐佑取出一塊紅巾,&bp;蒙住了紇奚醜奴的眼睛,再用軟布將她牢牢的系在身上,目光冷靜而深邃,沉聲道:“走!”

 大門往兩側打開,眾人小心謹慎的來到街道上,動亂已經從北城逐漸蔓延到了正中,距離靜苑所在的西城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已經肉眼可見不遠處有多所民房起火,不外乎趁火打劫的遊俠兒和安插在城內的細作製造混亂,秋分突然驚呼道:“小郎,蘇女郎她們”

 徐佑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蘇棠這個名字了,自從上元夜發生了那樣尷尬的誤會之後,履霜、冬至、秋分幾個小娘都很少過去鏡閣走動。蘇棠心高氣傲,以為徐佑避而不見,是嫌棄她的為人,更加不會主動求和,這大半年的時光,竟是慢慢的疏遠了。

 不過當此危機關頭,些許過往都是小事,徐佑立刻說道:“驚蟄,去請蘇女郎和我們一道走!”

 山宗應聲出陣,兩家僅僅隔了條小溪,距離極近,耽誤不了多久。不到半刻鍾,卻見山宗一人回來,道:“蘇女郎和朋友晌午時出外遊湖,說好今夜不歸。府內方繡娘不敢擅自做主,且也不信天師道圍城作亂,不肯同我們一起走。”

 盡人事聽天命,徐佑不是舍己為人的聖賢,既然蘇棠不在,方繡娘又不肯同行,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去說服她,也不可能分神分力去尋找蘇棠,當即把這件事拋之腦後,道:“我們走!”

 接連過了三條街道,除了幾個偷雞摸狗的無賴,並沒有遇到大規模的賊兵,只是經過一處民宅時,左彣發現一人在悄悄的放火,抓住後頸擒了過來。

 “你是什麽人,為何在此燒屋?”

 那人臉無懼色,惡狠狠道:“天兵已經入城,識相的趕緊放了我,或者還能饒你們一條狗命。要是怠慢得罪了耶耶,哼,把你們統統殺了!”

 徐佑沒工夫跟他多廢話,以目視山宗。山宗會意,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小指,輕輕一掰,從中反向折斷。

 “啊,啊,疼,疼死了!”

 十指連心,這種骨痛除非受過專門的訓練,否則極難忍耐,那人痛的跪地不起,連眼淚都出來了,山宗笑眯眯的握著無名指,道:“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什麽人,為何在此燒屋?”

 那人一猶豫,山宗再次掰斷了無名指,這下心理完全崩潰,哭著求饒道:“我說,我說,我是劉將軍所部,事先埋伏在城裡,等到今夜見北城門點火,立刻在西城放火,一同的還有十四人”

 “劉將軍?是不是聚寶齋的劉彖?”

 “是是,就是他!”

 “你稱他,劉將軍?”

 “是是的,劉將軍是揚州治的五百籙將,我們向來這麽稱呼他的”

 徐佑突然問道:“今夜共有多少人攻打錢塘城?”

 那人身子微微僵持,接著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下,惶恐道:“三三萬人!我聽將軍說了,足足三萬人,刀槍齊備”

 徐佑歎了口氣,何濡冷笑道:“此人估計是最低等的道民,不知道多少重要的情報,只會滿嘴胡言。驚蟄,殺了他!”

 “別,別,不要!我說我都說,今夜錢塘只有兩千人,其余的兵馬都在上虞、余姚、諸暨等地,總數三萬人隻多不少”

 這個數字依然有水分,就算天師道要在揚州起事,也該有輕有重,錢塘上遏吳郡,下臨會稽,西遏吳興,東控滬瀆,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錢塘隻布置了兩千人,總兵力不可能超過三萬。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有兩千人圍聚在錢塘周圍,不可能不被發現,除非他們有通天徹地之能,可藏於九地之下。

 不過,從這人口中至少可以證實一點,那就是天師道果真反了,再無一絲僥幸!

 何濡知道從這人口中再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道:“你剛才點了幾處火,又燒死了幾個人?”

 他瞧了瞧凶神惡煞的山宗,沒敢說謊,支支吾吾的道:“我我點了七間宅子,死,死好像只有一家五口好像沒跑出來”

 “只有?看來你覺得死的人太少了。”何濡不再看他一眼,對徐佑道:“七郎,咱們該離開了!”

 徐佑點點頭,抱著醜奴往西城方向去,剛走開兩步,聽到後面一聲慘叫,知道是山宗將刀尖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今夜,死人早就不是個問題,問題是,究竟要死多少人!

 一路上人荒馬亂,滿目破敗,不少房舍都被燒的成了殘桓斷壁,都明玉不知道事先安排了多少人混進錢塘,只等著今晚裡應外合,畢其功於一役。徐佑他們避開了幾波四散逃難的亂民,又擊潰了一群沒眼力勁的遊俠兒,算是有驚無險,沒人受傷。距離西門還有四條街道時,碰到了十幾人,他們衣著破爛,手中卻拿著相同製式的鋼刀,胳膊上扎著黃巾,以此來辨認彼此身份。

 “饒命”

 一婦人跪地高呼,卻被人獰笑著揮刀破開了腹部,腸子流了滿地,這還不算,又用刀尖挑開了襦裙,露出了下體,直接將長長的刀捅了進去。

 婦人雖被破腹,卻還沒死透,又被這一刀刺的仰天伸長了脖子,還算清秀的臉龐完全扭曲的變了形,比起惡鬼還要可怕,喉嚨裡發出幾聲嘎嘎的哀鳴,然後倒地死去。

 “阿母,阿母!”

 一個歲的少年哭著撲向婦人的屍體,緊接著聲音驟斷,頭顱跟脖頸分離,掉到地上滾出去好遠。在他身後,另一人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中淌血的鋼刀,對殺了婦人的同夥譏嘲道:“讓女人的穢物汙了刀刃,你也不怕晦氣?”

 “我又不是你,每殺一人都要拭刀!我這把刀,殺的越多,它就越鋒利,百無禁忌!”

 這些人殺的正高興,忽然發現了徐佑一行,見他們人多,尤其人人帶刀,卻絲毫不懼,慢慢的聚攏過來,也不顧那些逃難的百姓,眼中露著嗜殺的光芒。

 “放下刀,乖乖的跪下來,我給你們一個痛快!”

 話音未落,說話的這人脖子一歪,往前趴在了地上,一股鮮血從身下流出,竟不知怎麽已經死了。其他人怒喝著衝了過來,蒼處手持熟銅棍,怒道:“滾開!”

 衝在最先的兩人應聲飛出,胸膛明顯的塌陷了一塊,當是命不久矣。可瞬間死了三人,非但沒有起到威懾作用,反而讓剩余的賊兵更加不要命的揮刀攻擊。

 “進!”

 左翼的吳善面容堅毅,口中喊著平時訓練時的口令,手中長刀無視其他的敵人,直對著正前方的那個賊兵。這麽近的距離,幾乎可以看清對方的眉眼,不會超出二十歲,臉很白,唇很薄,年輕的俊俏郎君,但他的眸光卻不像普通年輕人,而是閃爍著無比老練的狠辣!

 這樣的光,吳善曾經在野山裡遇到的那頭狼身上見過,那是一頭剛剛咬死了三個人的餓狼!

 當!

 兩刀相擊,勢大力沉,刀刃的摩擦聲難聽的讓人想吐,微微濺射的火花,像是給這個黑夜點燃了一枚爆竹。

 年輕賊兵剛要變招,左右腰間同時中了刀,雙臂的力氣隨著鮮血的流逝變得柔弱,曾經輕的如同女人青絲的刀瞬間變得比富春山都要重。

 眼前一黑,雙膝跪地,至死,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對手會配合的這麽默契!

 三人成隊,是左彣按照袁氏門閥的訓練標準進行了改良,沒有槍盾刀的複雜配合,只有同生共死,彼此不疑的信任和依托。

 這麽長時間,每個人身邊的兩名隊友,都成為了多出來的那一雙手臂,不僅揮動自如,而且充滿了殺機和陷阱!

 同樣的震驚,還出現在其他賊子的心頭,吳善收刀,大喊道:“退!”

 齊刷刷的歸於錐形陣裡,一進一退之間,左翼倒下了七名賊子。陣頭死了三人,右翼死了四人,陣尾死了兩人,加上開始死的三個,眨眼功夫,這群剛剛囂張殘忍的賊兵,已經死的僅余一人。

 這人只顧著撿拾地上的財物,衝過來的慢了點,也因此保住了命,看到眼前屍橫遍地,兩股戰戰,猛的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剛跑數米,後心劇痛,低頭看去,一支弩箭穿過了胸膛,箭尖上滴著血,啪嗒啪嗒的發出聲響。

 方斯年舉著雷公弩,清澈不見底的雙眸裡,全是覆蓋了江南春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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